第646章 淡定

熱河,行宮,內務府衙。

已經是華燈初上,曹颙站在書案後,面前是攤開的木料場的賬冊。他的右手邊上,是空白的紙折。

蔣堅、李衛、趙同等人侍立邊上,見曹颙從筆架上拿下毛筆,蔣堅上前一步道:“大人,這是要擬折子?”

曹颙點點頭,道:“正是如此。如同我對齊敏所說的,紙包不住火,左右事情也已至此,還是稟明皇上,道明原委的好。”

蔣堅聽了,已經變了臉色,擺擺手,道:“大人萬不可義氣。行宮修建十幾年來,其中林林總總,多有王公貝勒涉足其中。這層窗戶紙,不能由大人捅破。”

曹颙擡起頭來,將那賬冊送到蔣堅面前,道:“瞧瞧這個,做得滴水不漏。還記得咱們上個月遊園麽?當時看著圈出這幾處修繕之地,並不是陳舊非常。只當是皇家規矩,上了年限就要修繕,誰會想到其中有這些彎彎道道。他們想法子請旨修繕,除了惦記銀子外,怕也是惦記著這邊的木頭。”

蔣堅接過賬冊,翻了翻賬目,又看了看曹颙,道:“大人已經吩咐下去,明早天明開工,那工程所需木料,可是用拆下來的舊木頭?”

曹颙揉了揉眉頭,道:“還能有什麽法子?只能如此了。”說到這裏,冷哼一聲,道:“那些人若不是想用這些銀子頂賬,就是想接著販賣。欲壑難填,委實可惡。”說到最後,已經添了怒意。

今天剛在衙門看的朝廷邸報,因去年順天、永平五府雨水多,糧食歉收。加上奸商囤積、提高米價,使得百姓無米下鍋。朝廷已經從京倉通倉米,發二十萬石往直隸受災各縣,用於賑濟,大州縣三千石,小州縣兩千石。

這些米,多是用來在各地開辟粥廠,使百姓能熬巴到九月秋收。

如今米價騰貴,稻一石已經一兩多銀子,谷一石也有八、九錢。饒是如此,這賑濟糧食也就是二十多萬兩銀子。

二十多萬兩銀子,能活數府百姓。一個預算八十萬的工程,僅木料一項,那些蛀蟲貪墨的也不止二十萬兩。

雖說到熱河已經兩月,但是因為有朝廷邸報,曹颙也曉得朝廷動態。今年立春後,京畿雨水不足,禮部諸官又開始忙著祈雨。

去年澇災,今年又要大旱的樣子,民生多艱。

曹颙記得自己出京前,聽初瑜提及府裏又買小廝丫頭之事。因天佑他們幾個漸大了,所以買了十來歲的小小子與小丫頭,由老成的家人帶著調教。省得過幾年用時,人手不足。

同米價上升相比,這賣身價是不是降了?

曹颙覺得自己有些可笑,這胡思亂想的,都是什麽?

蔣堅見曹颙提筆不言語,猶豫了一下,道:“大人若是信得過學生,這折子由學生初擬如何?”

曹颙此刻也是有些心浮氣躁,撂下筆,點點頭,道:“有勞非磷。”說著,他起身讓出書案,對蔣堅道:“非磷在這裏擬吧。”

蔣堅應聲上前,提筆思量片刻,便沾了沾墨,揮筆而就。

曹颙站在一邊,向趙同問起雜物庫裏的燈油等物。

趙同回道:“爺,燈油倒是不缺,燈具也有,只是夜間幹活,最怕走水,還要預防才好。要不然,有使壞的,鬧出事來,又是爺的幹系。”

曹颙的長隨中,有魏黑、鄭虎、任氏兄弟勇武,吳茂、吳盛有管家之才,張義擅長交際,趙同不與眾人同。

他心思縝密,熟悉刑名,又十分有好學之心。

曹颙見他能想到防火,道:“你可有什麽好主意?”

趙同俯身回道:“爺在府裏使人預備的不是水缸,是沙子。小的回來前,繞路看過了,除了曲水荷香、遠近泉聲、雲帆月舫三處,其他四處工地上都有沙堆,還算便宜。”

曹颙點點頭,道:“嗯,這條記下來,明早使人往這三處運些沙子。”

趙同應了,走到側面的小條案上,將曹颙的吩咐用紙筆記下來。

蔣堅已經擬好折子,奉給曹颙。

曹颙看了,心裏佩服不已。專業到底是專業,這斟酌詞句可謂到了極致。

自打莊先生過世,給康熙的奏折,多由曹颙親擬。因蔣堅是幕僚,曹颙也沒有瞞過他,都使他看過,所以蔣堅曉得曹颙的文風語氣。

這折子擬的,雖詞藻並不華麗,但是字裏行間,處處是感恩宣誓之意。沒有明面的阿諛奉承,但是那種崇敬之心,卻無處不顯。

關於行宮修繕之事,折子裏也都提及,意思多為“年輕資淺”、“茲事體大,惶恐不堪大用”、“不敢絲毫懈怠、辜負皇恩”雲雲。

既提到差事的艱難,又提及自己的賣力,對於這邊亂七八糟的事卻是只字未提。

曹颙看著這奏折,看了蔣堅一眼,道:“非磷在我這裏,有些吃力吧?”

相處大半年,曹颙也有些了解蔣堅為人,心地良善,是個好人。以往侍奉的各位幕主,也多是有操守的清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