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招蜂”(下)

穆布巴前面的寒暄,雖說陰陽怪氣的,但是曹颙還能受著。

出仕已經好幾年了,要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點還練不出來,那早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不過,穆布巴語氣曖昧地提到小和尚時,曹颙心裏卻是生出幾分不耐煩。

穆布巴好女色也好,喜男色也罷,本不與他想幹,也輪不到他來操心。不過,要是想將主意打到小和尚身上,那可委實令人惡心了。

曹颙不是大度之人,本性有幾分護短。家人與朋友,是他不容外人觸及的底線。

他淺笑著,狀似無意地回道:“那位少年高僧是家父的方外之交,正等著萬歲爺傳召,過些日子許是要往宮中講禪。”

這卻不是信口胡說,曹寅先前曾同曹颙提過,說智然要是想留在京城的話,就想法子同康熙那邊贊上一贊。

要是能陛見一次,智然出來後不能說是“身價百倍”,起碼尋一座寺院做個主持,不在話下。

曹颙剛聽說時,還覺得甚是可笑。這方外之人,也擺脫不了世俗權力規則。

聽說是曹寅的方外之交,穆布巴心裏有些為難。畢竟曹寅是天子心腹之臣,雖說只是個伯,比不得自己個兒這鐵帽子郡王尊貴,但是如今聖眷在屬,也不好輕易得罪。

待聽到後面那句,曉得是宮裏要傳召的,他心裏才升起的小火苗兒就熄了一半。

他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笑著說道:“怪不得本王瞧著那位小師傅覺得心裏肅靜,原來是位得道高僧……”說到這裏,就瞧見智然正往這邊打量。

除了眉目清秀於常人外,看著還恍惚地覺得有幾分面善,就仿佛前世見過一般。

穆布巴眯著眼睛,心裏竟生出幾分感傷來。

“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雖說瞧對了眼,卻終是有緣無份罷了,這如何能不叫人心生唏噓?

穆布巴心裏難受,臉上也變幻莫測,嘆了口氣,轉而安慰自己,就算不能做什麽,能多見兩面,養養眼也好。

想到這些,他便對曹颙道:“今日之事,倒是怪本王的不是了,也不曉得那位小師傅有沒有傷著。日後,小曹颙得空,也帶著這位小師傅,往本王府裏……講講禪……哎,講講禪……”

說到最後,他又忍不住望向智然。

那股子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哪裏是他尋常相伴的戲子優伶能比的?

越看,越是放不下。

想著康熙已經老邁,還不曉得什麽時候……曹寅要是識趣的,也不該為了個和尚得罪自己才是……

這樣想著,穆布巴心中立時愁雲散盡,臉上又堆了歡喜模樣,挑眉道:“說起來,本王小時候在宮裏還曾跟著令尊學過騎射,也算是半個弟子。這眼看過年了,本王也當給昔日的師傅拜個年才好,少不得卻是要登門討擾了!”

這不過片刻功夫,穆布巴的表情都夠一出戲碼了。

曹颙在旁,都有些看愣了,實不曉得眼前這位心裏到底在琢磨什麽。這是怎麽練就的,變臉變得這麽快?

原是搬出曹寅與康熙兩個老的來,省得穆布巴真惦記上小和尚的,沒想到他倒是順杆子往上爬,攀起交情。

曹颙哭笑不得,心裏惦記智然的傷勢,也沒心思再應付他,便道:“即使如此,那今日就別過,改日再給王爺請安。”

“這就走……”穆布巴往曹颙臉上看了兩眼,還生出幾分不舍來,道:“什麽王爺,不王爺的,聽著怪生疏的,本王同你姐夫都是一個老祖宗,說起來咱們也是親戚,不是外人。”

照這麽說起來,滿京城的黃帶子、紅帶子還都是一個老祖宗。親戚沒有這麽論的,曹颙也只是笑著聽了,兩下別過。

張義已經在接口尋到了間醫館,只是曹颙沒有回來,眾人便還在原地等著。

待曹颙回來,一行人才往醫館去。

智然只傷了胳膊,腿腳倒是沒什麽,所以也不用人攙扶。

剛才被救的那個孩子已經止了哭聲,見智然走了,瞧了瞧手中的半拉火燒,掙開那婦人的手,追了上去,拉住了智然的披風。

那婦人唬了一跳,忙追上來:“鎖兒,不許無禮!”

智然不解,轉過頭看,看著這孩子,問道:“小施主,為何拉住小僧?”

那孩子臉上的淚還沒抹凈,小臉鬼畫魂兒似的。看著智然染了血跡的胳膊,他將手中的半拉火燒遞上:“給你吃這個,可香了,吃了,就不疼了!”

智然原想搖頭,讓這孩子自己吃去。

但是見孩子稚嫩的神情中,滿是擔憂之色,他還是用沒有受傷的胳膊舉到胸前,做了個諾,道:“那小僧就謝過這位小施主了!”

看到智然肯收下這半拉火燒,這孩子臉上才顯出歡喜模樣,墊著腳尖,將那半拉火燒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