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綱常

中午時分,本該晴空萬裏,老天卻開始轉陰。到了吃下晌飯的時候,外頭稀稀落落地灑起雪花來。

蘭院,上房,氣氛沉寂得怕人。

雖說恒生已是破涕為笑,同天佑兩個在炕上玩起了七巧板,但是那紅腫的小臉,卻格外刺眼。

曹寅坐在炕邊,眉頭皺成個“川”字。曹颙的臉上,卻是越來越難看。

又是說三道四,又是打孩子,兆佳氏這是想做什麽?

就算上了年歲,倚老賣老,曹颙可以不同她計較,卻是不會讓孩子們跟著受委屈。

思量了一回,曹颙的神色慢慢恢復平靜,轉過身來,對曹寅說道:“父親,兒子是長房長子,二叔沒得早,兒子多操心照看些弟弟也是應當的。小二大了,且不說他,小三他們幾個小的,往後兒子能拉扯的地方,也會拉扯。”說到這裏,頓了頓,道:“雖說‘家和萬事興’,但是有些人遠些還好,近了反而容易心生怨尤,還是……分家吧……”

曹寅聽著前面的,還不禁點頭,聽到最後一句,卻是愕然。

李氏與初瑜原帶著丫鬟在布置飯桌,聽了曹颙的話,也都不禁怔住。

見他們父子兩個要說正經話,婆媳兩個對看一眼,抱著天佑、恒生,帶著丫鬟婆子下去。

曹寅醒過神來,臉上已是添了些許惱意,道:“這叫什麽話?她畢竟是你親嬸子,雖說今兒她不當動手打了恒生,有了錯處,到底也是你的親長!”

曹颙擡起頭來,臉上露出幾分疲憊,道:“父親,前些日子,剛有人往稻香村裏加砒霜。那邊的點心鋪子,正好在前門大街,每天數千斤的點心。要是真讓人得手,在天子腳下,毒死個幾十或者上百的百姓,父親與我,就算萬歲爺在護著,還能有這份太平麽?”

曹寅聽了,不由動容,道:“砒霜?可查出是誰的操手?”

曹颙搖了搖頭:“兒子也想不出,幸好韓江氏早就有先手,沒有釀成大禍。”

曹寅長籲了口氣,道:“這事兒你當早與我說,只是這個同你二嬸那邊……”

曹颙揉了揉額頭,道:“父親,我累了,外頭的明槍暗箭,已經使人心力憔悴,半分也不能行持差錯;回到府裏,還要再讓兒子為二太太的發作費心思麽?兒子不求什麽,只求家裏太平些。以二太太的脾氣,父親瞧著可是好相與的。曹頌他們是二太太的兒子,受她生養之恩,受著這些也沒什麽。兒子就不必湊趣了,該做的我做了,無愧於地下的二叔就是。”

曹颙說話的動靜不大,語氣卻甚為堅定。

曹寅還想開口說點什麽,想起兒子十五、六就往京城,這些年吃了不少苦的,心裏也生出幾分不忍。

他嘆了口氣,沉吟半晌,道:“容我想想看……”

東屋裏,李氏坐在炕邊,猶豫了一下,問道:“颙兒這是早就有的念頭,還是今兒剛生出的?你心裏,是不是……也樂意分家……”

初瑜聞言,擡起頭來,回道:“母親,大爺心裏是當二太太長輩敬的,因二弟同二太太頂嘴,大爺還惱過。只是,類似今兒的事兒,並不是頭一遭。雖說以往沒有打孩子,但是難聽的話也不少。夫唱婦隨,大爺決定什麽,媳婦只有聽從的。要不若,下次二太太言語上再不客氣,媳婦就怕要忍不住。”

李氏嘆了口氣,道:“二太太人不壞,就是壞在那張嘴上,向來是不會讓人的。”

初瑜低下頭,沒有再言語。

這時,有丫鬟過來報,道是老爺讓擺飯。

婆媳兩個起身,又回到西屋裏。

見飯桌擺好,曹颙便請父母落座,自己個兒先回梧桐苑。李氏對初瑜擺擺手,道:“這邊不用留人,你也先回去吧!”

初瑜聽了,沖二老俯俯身,隨著曹颙回去。

飯桌上有雞蛋羹,曹寅給天佑、恒生每人盛了,讓兩個小家夥吃去。

見曹寅板著臉,李氏怕他嗔怪兒子,道:“弟妹卻是有些過了。我問過媳婦了,在咱們進京前,這樣的口角已不是一遭兩遭。瞧著颙兒,為堂弟們也算是費心,在弟妹跟前卻落不下半點好,怨不得孩子們心灰。”

曹寅搖了頭,道:“就算再有不是,也要看在幾個侄兒侄女的面上,幾個小的還年幼。”

李氏思量了一回,道:“老爺,不說別的,就是今兒弟妹上門討要鋪子的勁兒,往後指定還少不得。不是我偏疼自己的兒子孫子,如今那邊府裏也算是富足,吃穿嚼用也都有進項。要是還這樣攪和在一塊兒,固然是老爺心疼侄兒們,但是也沒有老讓兒子、媳婦受氣的道理。”

曹寅聽李氏口口聲聲,都是向著兒子的,心裏不禁有些困惑。

莫非自己這個做爹的不夠格,讓兒子支撐門戶不說,還不曉得體恤兒子,他不由地緘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