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思子

江寧織造府,開陽院。

李氏坐在炕上,拿著帕子簌簌流淚。今日,蘇州李家來人報喪,她才曉得大嫂韓氏沒了。

曹頫侍立在旁,不曉得該如何勸慰。天佑坐在炕上,仰著小臉看著李氏,不哭不鬧的,只這般靜靜地瞅著。

曹頫遲疑了一下,小聲道:“伯娘,過憂傷身,逝者已矣,您還要節哀才是啊!”

李氏用帕子拭淚,哽咽著說:“小五,你不曉得,你這位舅母待我向來不尋常。當年她嫁進李家時,我還是稚齡。雖然她名分是嫂子,卻像娘親般帶我。前些日子聽說她病著,我都同你大伯講好了,二月裏過去探望。沒想到,如今還未過去,人就沒了。早知如此,就該元宵節後啟程去蘇州,還能看到最後一面。”

曹頫想著方才打發人收拾行李物什,問道:“伯娘,您要往蘇州去奔喪?”

李氏點點頭,道:“不止是我,你大伯,天佑,還有小五你,咱們都過去。”

正說著話,就聽廊下丫鬟道:“老爺回來了!”

李氏擦了淚,起身相迎。天佑也像是曉得祖父回來,起身晃晃悠悠地往炕邊邊。曹頫怕他摔倒,忙上前抱在懷裏。

曹寅面色有些陰郁,進了屋子,見曹頫也在,問道:“昨日給你布置的功課做的如何?這已出了正月,不可再懈怠。”

曹頫見伯父訓話,忙將天佑遞給奶子抱著,肅手應道:“回大伯話,《孟子》中的《公孫醜上篇》侄兒已經讀了背誦下來,大字也寫了二十張。”

曹寅點點頭,看了一眼李氏紅腫的眼睛,嘆了口氣,問道:“衙門裏的事我都交代好了,明日用的船也使人預備下。”

李氏聽了,眼淚又出來,忙低頭擦了,道:“妾身謝過老爺!”

“說這些做什麽!你也不必太過感傷,舅太太年近甲子,也算是有福之人了!”曹寅勸道。

曹頫見伯父與伯娘說話,招呼了奶子,抱著天佑往東屋去了。

李氏一邊幫曹寅更衣,一邊道:“別人不曉得,老爺是聽妾身念叨過的。妾身在蘇州生活了十多年,自打記事開始便是跟在嫂子身邊的。平日裏老太太跟著伯娘吃齋念佛的,甚少有顧及到妾身的時候,多是有嫂子照看。實沒想到,這人說沒就沒了!”

曹寅皺著眉,心裏想得卻是李鼎的事。雖然瞞了李氏幾個月,但是等明日啟程去蘇州,到了李家就是瞞不住了。

他思量了一回道:“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舅太太的過身,對李家來說,未嘗不是好事!”

就是李氏脾氣再說,聽了這話,心裏也不是滋味兒,不由嗔怪道:“老爺……”

曹寅換了衣裳,拿著毛巾擦手,道:“大哥的脾氣,你是曉得的,最是要強不過。或許,就錯在這‘要強’二字上……”說到這裏,頓了頓,終是說道:“李鼎在京城出事了,失蹤四月,‘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至今還沒有消息。”

李氏唬了一跳,訝然出聲,問道:“那颙兒呢?兒子可有危險沒有?”

曹寅見她驚慌失措的模樣,扶著她的肩膀,讓她在炕邊坐了,說道:“你先別急,聽我說。那已是去年十月的事兒,跟颙兒沒關系,颙兒也沒遇到什麽危險。不曉得是大哥在南面得罪的人,還是李鼎在京城得罪的人,左右是不對勁兒就是了!”

李氏搖搖頭,難以置信,道:“鼎兒最是伶俐,怎麽會出事兒呢?”說到這裏,想起一事來,問道:“既是鼎兒數月未見,那富察小姐怎麽辦?”

曹寅道:“富察家聽說風聲不好,怕連累富察小姐守孝,就退親了!”

李氏難以相信侄子出事,還帶著幾分奢望道:“會不會是鼎兒遇到什麽為難事,在哪裏耽擱住了?保不齊過些日子,就出現了呢。”

曹寅搖搖頭,不置可否。李氏紅著眼圈,對曹寅道:“這哪裏還有福啊?大哥膝下只有這兩條血脈,如今鼎兒又是這般。”說著,眼淚又出來了。

曹寅道:“大哥要強要得過了些,現在萬歲爺還康健,便私下裏結交皇子阿哥。年前,萬歲爺使人在蘇州查了。李家到蘇州,也二三十年,未必事事都利索,哪裏是禁得起查的?原本還想著萬歲爺看在文氏太夫人的情分上,就算要怪罪大哥,也不會動了筋骨。如今大嫂過身,萬歲爺對舊臣向來優容,大哥這一坎兒算是過去了!”

雖說曹寅說得在理,但李氏還是難掩傷心之色,低聲道:“你們男人家的事,與我們女人又有什麽相幹?難道大難來臨時,非要我們做女人的頂罪麽?”

曹寅揉了揉額頭,道:“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大哥老了,不禁折騰,趁著大嫂喪期,沉寂沉寂,將過去的嫌隙都消除了方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