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人心

暢春園,清溪書屋。

康熙盤腿坐在炕上,炕邊木杌子上坐在著兩個大學士,是稟奏原任偏沅巡撫潘宗洛疏請墾荒展限之事。現下潘宗洛已經離任,是否應行文接任巡撫查明詳議。

康熙聽到這個,想著歷年巡查河務時的情形,道:“錢糧事務,乃國之大事,不可輕忽。朕昔日巡查河物,見直隸自苑家口以下向年永定河沖決之處,如今百姓皆築舍居住,河灘屯田,不下數十百頃,皆未嘗令起稅也。先前江南黃河堤岸至所隔遙堤,中間空地前皆植柳樹,以備河工取用;這些年,那邊都被地方百姓墾做耕田,也未令起課。”說到這裏,皺了皺眉,道:“卻是又年年有折子上來,條奏黃河近邊被沖田畝,請查明數目,以蠲免錢糧。被沖之田應免錢糧,則新出之田不應取錢糧?好好派個人下去,勘驗湖南荒田,所有州縣查勘詳明具奏。”

兩個大學士起身應了,又提起吏部尚書補缺之事。吏部漢尚書吳一蜚五月病故,吏部尚書一職出缺,至今未曾補授。

康熙沉吟了片刻,道:“戶部尚書張鵬翮為人謹而信,現下看來甚善,可為吏部尚書。戶部尚書由都察院左都禦史趙申喬升任,工部右侍郎劉謙為都察院左都禦史。”

又說了幾句朝政,康熙便叫這兩個老臣跪安。

待兩個大臣出去,康熙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對旁邊侍立的太監魏珠道:“傅爾丹來了麽?”

魏珠聽這聲音裏帶著幾分寒意,心下一激靈,忙躬身道:“回主子話,傅大人已經是殿外候著了!”

康熙點點頭,道:“傳!”

魏珠應聲出去,少一時,內大臣傅爾丹低頭跟了進來,跪稟道:“奴才傅爾丹謹進主子!”

康熙擺了擺手,示意他起身說話,問道:“可是探查清楚了,昨日因何阿哥齊聚?詳情如何,還有什麽人摻和?”

因其中涉及眾多皇子阿哥,因此傅爾丹不敢隨意應答,從袖子裏抽出一折子,雙手奉上道:“主子爺,奴才聽說是十三阿哥壽辰,諸位皇子阿哥過府賀壽。其中仔細情形,奴才在折子裏如實稟明。”

康熙示意魏珠將折子遞上,翻開來看了,越看卻是越光火。他冷哼一聲,將折子往旁邊炕桌上一拍,怒道:“真是兄友弟恭的好兄弟!宮裏老太妃病重,太後憂心不已,朕都停了宴飲,他們倒是逍遙起來!”

傅爾丹低頭不語,心裏卻是有些森然。

萬歲爺已經老了,對於諸位皇子,防範更深。怕是他惱怒的,不是皇子們宴飲聽戲,而是這“齊聚”二字。一個皇太子,已經使得萬歲爺心力憔悴;若是諸位皇子阿哥聯起手來,那萬歲爺怕是受不了那個打擊。

康熙說完那些話,面色陰郁,沉吟了許久,對傅爾丹道:“莊席領進宮了?”

傅爾丹俯身應道:“回主子話,今日他跟奴才一道進的園子,現下在外頭候見!”

康熙點點頭,對傅爾丹道:“你跪安吧,過去傳朕的話,召他進來!”

不一會兒,就見莊席躬身進來,伏地跪倒,說道:“奴才……奴才莊席見過主子爺!”

康熙原本還想呲打他兩句,見他頭發花白,老態盡顯,擺擺手道:“行了,起來的,現下記得朕是主子爺了!朕不傳你,你就不曉得遞牌子!哼,怨不得嬤嬤叫你倔小子!”

康熙口中的嬤嬤卻是曹颙的祖母曹孫氏老太君了,莊席與其兄莊常亦是內務府包衣出身,父祖因得罪權臣鰲拜,被問罪治死。

康熙曉得內情,為了保全他們兄弟兩個,使人送到江南曹璽處。待康熙八年,鰲拜被捉拿問罪後,兄弟兩個才重返京城。正是因這個緣故,莊席才對曹颙說,其祖對他有撫育之情。

莊席見康熙話中並沒有惱意,小聲回道:“主子,奴才如今不是官身,這遞牌子請見也不合規矩!”

康熙指了指炕邊的木杌子,道:“坐吧!這些年朕懶得理會你,倒不知你竟還曉得規矩了?”

這說得卻是莊席曾違背康熙旨意,探視索額圖之事。莊席沒敢應聲,側身坐了,做恭順狀。

“聽說你前兩年添了個女兒,朕還沒賞賜你。你父原由輕車都尉的爵,早年叫你哥哥襲了。你既不願出仕為官,就補個雲騎尉!”康熙想起少年的記憶,心裏也松快許多。

莊席雖無意功名,不在乎自己個是否為布衣,但是以後妞妞長大議嫁卻是看門戶的。因此,莊席心裏甚至感激康熙的體恤,從杌子上起身叩首謝恩。

康熙搖搖頭,笑道:“行了,行了,坐著說話。小時候也沒見你這般規矩,當初是哪個說要給朕摔個跟頭的!”

這說得卻是少時舊話了,莊席坐了,陪笑道:“黃口無知,嬤嬤沒少訓奴才!”

康熙想起少時往日,想起曹孫氏的慈愛,嘆了口氣,道:“竟是過了這麽些年,嬤嬤已經故去,大家也都老了!如今,你哥哥同曹寅在南邊,你在京城,沒事也多往朕這轉轉,就是說說古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