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筆洗

南北柳巷,琉璃廠。

曹颙與十六阿哥兩個下了馬,信步而行。侍衛們將馬尋地方拴了,留了一人看著,其他的也都或近或遠的隨行。

除了十六阿哥與趙豐、小滿是常服外,其他人包括曹颙在內,都是一身的侍衛服色,少不得先就近尋個成衣鋪子,將大家身上的侍衛服都換下。

這邊鋪子的成衣,雖然有料子好的,但是大多顏色花哨。其他人還沒什麽,曹颙孝期未過,只能尋素服,沒有什麽合適的,最後只尋了件布質的素儒服換上。

雖然略顯肥大,幸好他個子也能撐起來,看著倒也不算邋遢。

曹颙剛換好衣裳出來,就見大堂裏進來個手抄折扇的青年,後邊帶著個小廝。那人二十五、六的年紀,長著一副笑面。雖然拿著折扇輕搖,但是他卻不見讀書人的斯文,手上明晃晃的金節制,腰間幾個玉佩,倒像是土財主,看人時下巴微微揚起,神情略顯傲慢。

曹颙並沒有在意,在小滿的幫助下收拾衣冠。

另有個小夥計快步到客人面前,說道:“客官快請進,您是要挑得什麽物什。”

那青年並沒有應答,而是沖旁邊的小廝努努嘴。那小廝不情不願地往前一步,打懷裏掏出個銀錠子來。

那青年眉頭一皺,冷哼一聲。那小廝看來甚是糾結,又掏了錠金子出來。

小夥計的眼睛已經亮了,掌櫃的也出了櫃台迎著,那青年用折扇往四下裏一劃拉,說道:“不嫌貴,給爺挑兩套最體面的衣裳來,爺晚上要做東請客!”

曹颙見他行事氣派,原還當是那個地主老財家的少爺進京趕考,聽著是南方口音,不是直隸的,才知道不是。

雖說今年加恩科,但是鄉試二月間舉行,三月放榜,外地的舉子最早也要四、五月才能進京。

那青年也注意到曹颙,見他穿著樸實,氣度儒雅,只當是進京應試的寒門士子,便拱拱手算是見禮。

曹颙穿戴完畢,見他客氣,便也拱拱手,算是回禮,而後方出了成衣鋪子。

鋪子裏小夥計已經去取衣服,掌櫃的將這青年讓到堂東側的椅子上坐了,叫了另一個夥計奉茶。

那青年皺起眉,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怪了,怎麽瞧著那小子眼熟?難道也是徐州的?”

旁邊的小廝見掌櫃的走遠,方低聲抱怨道:“爺,咱們身邊的銀錢沒多少了,還是省省吧!”

那青年瞥了他一眼,道:“多嘴!下晌要去探望伍喬先生,難道要穿著舊衣訪友?再被仆人當成是打秋風的,給轟出來,那不是笑話!”

那小廝悶聲無語,沉默了好一會兒,方到:“爺,為啥不開始就尋程爺?如今,這銀錢都叫人糊弄光了,就是尋了程爺,也沒銀錢跑官了。”

那青年人擺擺手,不耐煩地說道:“行了行了,讓爺耳根子清凈兩日。伍喬先生是未來的翰林老爺,最是清貴,哪裏會曉得這些門道?爺只是去吃酒罷了!”

……

十六阿哥在外頭已經等得不耐煩,見曹颙穿著件不合身的儒服出來,再看看街上行來過往的士子,笑著對曹颙道:“嘖嘖,‘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句話果然不假,看著你這身打扮,哪裏還有四品道台的影子?誰看了,都定會以為是個進京趕考的窮秀才!”

曹颙雖不是挑剔之人,但是穿著這衣服也是不自在。這邊的成衣為了防蛀,都是用熏香反復熏過的,味道濃烈的刺鼻。

他瞥了十六阿哥一眼,道:“方才繞個小彎就能容我回府去換,你偏趕集似的,現下也不著急了?”

十六阿哥訕笑兩聲,說道:“急!急!走,咱們先往松竹齋去,我在那邊訂了只永樂年間的青花筆洗,正好今兒帶齊銀票過去取。”

松竹齋是琉璃廠最有名的南紙店,裏面的書畫用紙、文房四寶最是精致齊全。曹颙要為莊先生尋硯台,也是想著這松竹齋的。

曹颙前幾年第一次來這邊,見到“松竹齋”的名字就覺得耳熟,後來曉得他們東家姓張,五十年前開業,便想起上輩子聽說過的琉璃廠老字號“榮寶齋”來,好像先前的名字就是松竹齋。

尚未進松竹齋,就聽到裏面傳來七嘴八舌的喧囂聲。曹颙與十六阿哥有些詫異,進了鋪子,就見幾個書生圍著掌櫃的喋喋不休、說個不停。

曹颙與十六阿哥聽了幾句,像是他們看上了什麽物什,但是銀錢又不夠,所以拉著掌櫃的還價。掌櫃的苦著臉,只說是東西已經有主了,不好再賣。兩下裏說來說去,就有些亂。

曹颙還在貨架上看著硯台,莊先生的老生女兒小妞妞三歲了,正是淘氣的時候,整日猴著老爹,見到什麽都要把玩,糟蹋了不少東西。

這次給莊先生要尋個結實的,經得起妞妞摔的硯台方才好。石的、玉的、紫砂的、瓷的都不能要,曹颙瞧著一塊造型古樸的銅硯,心下想著,就是它了,吸墨不吸墨不好說,能架得起孩子摔是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