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寒意

正值秋末,無雲少雨,日間艷陽高照,晴空萬裏,但卻少了些許暖意。冬天漸漸來了。

疾風吹過,院子裏海棠樹上經霜的葉子猝然脫離樹枝,紛紛飛舞,在空中打個轉轉,而後悠悠然地飄落到地上。花園裏,草木凋零,唯有幾株菊花,經霜耐寒,反而綻放得愈加嬌艷。

或是臨近海邊的緣故,沂州秋天氣溫雖然暖和,但是將到冬日,卻是另一種濕冷。只覺得疾風吹到臉上,都是帶著膩乎乎的水汽,與京城的幹冷很是不同。就是在房間裏,也讓人不甚舒服,只覺得無法耐住寒意。

偏偏這邊的宅子不像京城那樣有地熱的,取暖只靠火炕與炭盆。待曹颙考慮到采暖問題時,已經是初瑜產子後,大的工程沒法子動。正好東邊暖閣的火炕前幾個月守孝時拆了,曹颙便帶著人將這邊簡單改建了,地下留了幾個甬道,上面又砌了火炕。

為了去濕氣,砌好後,曹颙便叫人開始燒炕,地下的甬道也塞了木屑等物燃起,想著好待立冬後讓初瑜與母親來這邊住。

到底是江寧離得近些,九月十一打發人去報喜,二十一便回來了,除了帶回那邊宗親給的賀禮,還有一封曹寅夫婦的家書。

老兩口聽說添了長孫,不勝歡喜,本想來山東給長孫過滿月禮的,但是因織造府衙門那邊正好十月初要忙著收驗貢品,主官不好離開,曹寅無法脫身,所以只有李氏過來。九月十八日啟程的,約摸著九月二十三到沂州。

母親專程趕來,曹颙怎好在沂州等著?次日一早便帶了人,騎馬順著官道往南,到大興鎮候著。與李氏匯合後,並沒有在大興鎮歇著,當天便折返沂州。

道台府的幾處院子都占著,只有曹頌的院子空著。曹颙不願意讓母親住偏院,也想要讓她們婆媳兩個更親近些,便留母親在正院這邊住,自己在書房安置。

李氏向來是個脾氣好的,初瑜也是懂事孝順之人,婆媳兩個整日嘴裏掛著的都是天佑。偶爾說起曹颙小時之事,因不是在李氏身邊撫養的,李氏多少有些遺憾。

對於初瑜親自給孩子哺乳之事,李氏亦是極為贊同,不過因擔心媳婦的身子,便親自張羅著給初瑜安排些下奶的吃食。

按照世情習俗,孩子滿月前是不能起大名的,怕黑白無常拘了孩子的魂去,小名則無礙。因此,曹颙這個做父親的,至今還不知道老爺子會給天佑起個什麽名兒。追問過母親兩次,李氏這邊卻也不知。

不會是“霑”吧?每每想到此處,曹颙就有種被雷劈的感覺,但心裏也不算是那樣忌諱了。畢竟自己沒娶個姓“馬”的媳婦,也沒有在媳婦懷孕時,便一命嗚呼。歷史已經發生了細微變化,起碼他這個小人物的命運已經發生了變化,只是歷史上記錄的都是帝王家事,又有誰會關心某個不知名人物的生死?就算有個兒子叫曹霑,也未必有家業凋零的經歷,寫出本紅樓奇書來。

曹颙看著屋子裏,母親與妻子哄著天佑,滿臉滿眼的歡喜,都忍不住有些吃味。

這個小家夥,還不滿月,就比落地時胖了不老少,軟軟嫩嫩的。雖然曹颙每天都會掐兒子小臉或者小屁股一下,但是從不敢將他抱在懷裏。因為覺得他太小了,生怕用力有點不對,使得他抻著腰或者胳膊什麽的。

曹颙初為人父,事事稀奇,不過不知不覺中心態也漸漸發生了變化。“不養兒不知父母恩”,這句話說得卻是不錯。

有了兒子天佑後,他似乎也能理解曹寅當初對自己板著臉訓話的心情。就是他自己,看著還不滿月的天佑這般被妻子與母親溺愛,心中都想著,以後要擺出“嚴父”的譜來,省得兒子被慣皮實了,不聽話,染上惡習,成個紈絝什麽的。

與曹颙尋思做個“嚴父”不同,京城的十三阿哥此時笑眯眯的,很是慈愛的模樣,將嫡子弘暾放在膝蓋上,用筷子頭打酒盅裏沾了一滴酒,讓兒子舔了下。

弘暾還不到兩歲,小胳膊小腿的,穿著齊齊整整的小袍子,被酒辣了一下,便伸出舌頭“咯咯”笑著。

十三阿哥瞧著兒子虎頭虎腦的,實在逗人,也忍不住笑了。

十三福晉兆佳氏不由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說道:“爺,瞧您,每次都給弘暾喂這個,小心養出個酒鬼兒子來!”

十三阿哥不以為意,笑著摸了摸兒子的光腦門,道:“乖兒子,來,叫聲好阿瑪,就給你酒吃!”

弘暾將兩只肉乎乎的小手把到一起,拱了一拱,嘴裏奶生奶氣地道:“阿……阿瑪,好……”

滿人講究的是“抱孫不抱子”,像十三阿哥這般待兒子的,也算是世間少有了,兆佳氏笑著,想要打趣兩句,但是見丈夫發上星星點點,已經有了不少白發;額上的擡頭紋也越來越深,不過是二十六,卻像個中年人似的,哪裏還有年輕人的銳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