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伊始

重新盤賬各司進度不一,曹颙幾個雖然早早就把海稅的明面賬目查好,卻一直扣下沒有聲張。待福建海寇損失的賬目遞到曹颙手裏後,曹颙叫上傅顯功、察德幾人,私下將兩邊賬目細細對了一遍,又研究了一遍,海稅那看上去毫無漏洞的賬目,卻攏共差了一萬七千四百兩銀子。

傅顯功的態度依舊是“我信李大人的人品”。而察德幾人位卑,雖也流露出相信李其昌的意思,但是卻都明確道:“一切聽曹大人的處置。”言下之意,曹颙若是相幫李其昌,眾人願意瞞著;若是曹颙要揭發,眾人也肯佐證。

沒等曹颙做出決定,隨著聖駕的回京,更多的消息傳了出來,在雍親王下公文讓重新查核海寇損失及海稅之前,吏部、兵部給事中王懿上折以海寇猖獗為由奏請禁止海洋商賈。

“書生之見!豈能因噎廢食?”聽了曹颙的復述,莊席不禁出言反駁道。

曹颙微笑道:“折子被駁了,聽說聖旨申飭了,問‘不知海洋盜劫、與內地江湖盜案無異。該管地方文武官。能加意稽察、盡力搜緝、匪類自無所容。豈可因海洋偶有失事、遂禁絕商賈貿易’。連帶著吏部、兵部也受到牽連,說不肯盡力,不顧全局。”

莊席聽了撫須,笑道:“皇上英明。這王懿雖然剛正,卻是木訥得過了!”

曹颙一愣:“這王懿是個剛正不阿的?”

他心底原還想著這王懿會不會是某個阿哥的勢力,這次借機生事。那邊上奏折請禁海,這邊海稅賬目就出了問題,這等巧合實在沒法讓人不多想。

莊席道:“此人我也略知一二,他確實為人正直,又是個敢說話的。康熙二十七年的進士入的翰林院,頗得皇上稱許,還曾被拜為經筵侍講,十足地嚴師,皇子違學規也照罰不誤,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他都教過。後來官至……”

“四阿哥?”曹颙大奇,忍不住出言打斷莊先生的話。

見莊席點頭稱是,曹颙微微皺眉:“皇上雖然駁斥了王懿,四阿哥這邊卻下公文叫清查海寇損失和海稅,別是在搜羅證據,真想禁海?”

曹颙知道清朝中期就實行“閉關鎖國”政策直到鴉片戰爭,卻記不得到底是雍正年間還是乾隆年間開始的,因此頗為擔心這“閉關鎖國”、害得中國走向殖民歷史的實際上是四阿哥及其幕僚的政見。

莊席不解道:“搜羅證據?何出此言?”

曹颙沉思片刻,道:“也許是我想得復雜了!實際上從長遠來講,海外貿易是絕對有利的,但是短期內,因海稅本身不高,如果上面有人不能顧全大局,只見明面上的海稅不多,海寇損失又大,從而認為利小於弊,就此禁海……”

莊席道:“也不無這個可能,畢竟還是急功近利的人多。若真如此,也無他法,你廣東那邊的生意要叫人收一收了!”

想著“閉關鎖國”對國家的消極影響,曹颙心中對四阿哥也開始猶疑起來,若是真是他一意孤行,那自己該如何應對?總不能揪過他來告訴他禁海的危害,告訴他若是那樣,國家只會越來越落後,一百余年後,將讓洋人用槍炮轟開國門?

若是四阿哥真受了老師的影響,有著禁海的打算,那自己就眼睜睜地看著不成?雖然胸無大志,沒什麽憂國憂民的想法,但是熟知後世中國那段屈辱史的曹颙,怎麽無動於衷地袖手旁觀?

“若上面真想著禁海,那就糟糕之至,子孫後代都將由此受損。先生,可有什麽法子化解沒有?”曹颙開口問道。

受時代限制,其實莊席本人也只是覺得開海貿易可使得民間財貨流通、沿海諸省多有裨益,是利民的政策,並沒有特別深刻的認識。所以這項政策實行,他固然是舉雙手贊成,若不實行,他也不會想到有什麽影響到子孫後代的極大危害。

莊席疑惑的,是曹颙對政事的態度,原先見他只是雲淡風輕,除了家人,對諸事都隨性的模樣;如今,卻是主動關心政事,還是與自己差事不相關的,這預示著什麽?

曹颙目光清澈如昔,並沒有被權欲熏陶過的野心,看著與往日並無不同。

莊席心裏搖了搖頭,看來是這兩日在惜秋房裏折騰得狠了,自己有點精力不濟,開始胡思亂想了。或許是曹颙放不下廣東那邊的收入,才會對禁海之事格外上心。因此,他笑著安慰說:“不管四阿哥什麽意思,上頭有皇上在,這些年禁海的折子上了不老少,都是徒勞罷了。賬目作偽固然可能是減少本就不多的海稅,越發顯得海寇損失大於海稅收益,好證明應當海禁。但王懿確是剛正,而且給事中不過五品官職,他也使不動戶部人為他大改賬目。這次四阿哥讓徹查這兩項,也許是為的清查貪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