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聖眷

冬日行軍,與五月那次還不相同,每日只行進三十裏。因是三九時節,天寒地凍,隨扈之人就遭了罪,又被眾多規矩束縛,不能信馬由韁,說起來要多無趣就多無趣。因此,曹颙陪著父親趕到聖駕駐地時,可是將十六阿哥高興夠嗆。又有德特黑、述明、納蘭富森等人,都是與曹颙熟識的,知道他過來,自有一番熱鬧。

康熙知道曹寅到了,沒有讓候著,立即就下旨召見。而後,又賜曹寅膳食。君臣兩個,談了好幾個時辰,直到戌正二刻(晚上八點半),曹寅才從禦帳出來。至於相談內容,卻不為人知曉。

隨行的皇子阿哥,有心的自然不少,見了皇帝如此對曹寅,才確信曹家聖眷猶在。上個月,江南總督噶禮彈劾曹寅的折子,雖說被康熙壓下來,但是有消息靈通的,還是隱隱知道些風聲。大家也盡在觀望,看看康熙會如何處置,曹家又怎樣應對。若是曹家不穩當,那江南官場難免就是場大波動,怕是比噶禮彈劾掉三兩個巡撫道台還要影響巨大。想到或許會有利可圖、安插人手下去,怎能不讓人心癢癢?

然而,曹寅的到來,以及康熙隨後的態度,使得皇子們頭腦又清醒起來。想想曹寅,算是康熙的總角之交,兩人君臣相得了大半輩子,早超越了君臣的情分。若是有人想到動曹寅,就算是噶禮那樣的督撫重臣,康熙也絕對不會允許。

十六阿哥自然不會想這些權謀之事,拉著曹颙閑話,聽說他前幾日去了溫泉遊玩,不禁一陣羨慕。

次日是臘八,聖駕沒有移營,仍駐紮在汗爾莊。隨扈各營駐地免不了都熬了臘八粥,倒也有過節的氣氛。

與曹寅同行而來的陜西督糧道王用霖在午後應召見駕,聽說被升為廣西按察使司按察使,正三品銜。曹寅得到消息後,又去一番賀喜。王用霖升了兩級,心滿意足,帶著人回去準備赴任去了。

臘八晚上,康熙在駐地舉行小宴,曹寅父子也在賜宴之列。從康熙離京算起,曹颙已經半個月沒見到這位天子。如今看起來,氣色還好,瞅著還是四十多歲的模樣,比曹寅年輕不少。實際算起來,他比曹寅還年長四歲。

不知是不是看了曹寅的老邁心酸,席間,康熙三兩次對曹寅表現出關切之情,又賞賜下內制的元狐大氅,並一件元青緞貂皮褂。就連曹颙,也借光得了一件烏雲豹短襟皮袍和一件貂皮馬褂。

皇帝如此關愛,曹寅自然是感激涕零,離席叩拜謝恩。父親都去磕頭了,曹颙作為兒子,哪有幸免的道理?自然是跟在後面跪下的。

康熙見曹寅的花白頭發,十分不忍,揮手命十五阿哥與十六阿哥上前扶起。想到兩人初見時,都是稚齡,而今竟是兩個老頭子,真真是歲月不饒人。又想到自己這邊,兒孫繁茂,曹寅年過半百,只得了兩個小兒,年幼的那個又夭折,怎能不讓他這個做父親的心痛。而今,只剩下曹颙這一條血脈。

想到這些,康熙望了望曹颙。上書房那邊的功課,他始終有所垂詢,知道曹颙功課都算得上良好。康熙心裏也明白,此子行事向來低調本分,怕是這成績也有幾分藏拙。不過,想其父曹寅也是向來謙遜守禮的,家教使然,兒子如此溫良也不讓人意外。

望著曹寅父子,康熙想起昨日曹寅所提之事,忍不住開口勸慰道:“曹颙的親事,愛卿不必為難,既然你將他送到京城當差,自然有朕來照拂他。往後再有此事,就說一切有朕做主,你這個做父親的也說不上話!”

這一席話,曹寅與曹颙兩個聽得感觸各不相同。曹寅是解了心頭難題,又覺得是天大恩典,若不是康熙叫人攔下,怕是又要叩首謝恩。

曹颙聽著,小心肝卻顫顫的。雖然早聽說康熙說過指婚的話,但是原以為就是家裏找到合適的親事,稟告康熙,而後又以恩典的形式下來。聽說在宗室與近臣指婚中,大多是這種形式,像蘇赫巴魯那般的盲婚啞嫁並不是常例。正是因為如此,曹颙對自己的婚事並不是特別擔心。

在給父親母親的家書中,曹頤早就三番兩次地請求兩位不要輕易幫自己定下婚約。總要等到他見過對方,家人商議後再做定論。曹寅與李氏原也都是應了的,真不知今兒這兩個老爺子玩得又是哪般?

可眼下這兩位老爺子是一副君臣融融的模樣,也輪不到他這個小輩臣子說話,曹颙只好微微低頭,將滿腔疑惑藏在心底,暗地揣度。

聽康熙這話的意思,好像是有人欲同曹家聯姻,曹寅本人不好拒絕。是哪家?馬家嗎?曹颙想起馬連道家的“豆芽菜”,隨後又在心裏否定。——馬家不過是個三品官,家族又不顯赫,還不至於讓曹寅如此為難。可除了他家,也沒誰表現的這般殷切。到底是誰家?實在讓人想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