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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媛問道:“這麽說,殿試過後,皇上肯定要點陳大哥狀元了?”

田媽笑道:“要依我說,這個狀元是月媛小姐從大街上撿回來的。”

李老先生怪田媽這話唐突,當著客人嘴上卻說得緩和,道:“這是如何說呢?”

不等田媽答話,陳廷敬笑道:“真是感激月媛妹妹,那日三夥人捉的要捉我,殺的要殺我,要不是她領著,我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只怕早成刀下冤鬼了。月媛妹妹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哩!”

李老先生這才明白田媽的意思,也笑了起來,說:“我平日只怪這孩子太野,不像個女兒家,田媽出門買東買西,她總是纏著跟出去。這回還真虧得她認得胡同裏的路。”

月媛甚是得意,只道往哪兒走著道兒近,哪兒有個角落可以捉迷藏,哪家門前的石獅子最好看,哪家門口要小心狗咬,她心裏都是清清楚楚的。今兒大夥兒都很高興,圍著火爐說話,直到夜深才散去歇息。

陳廷敬背後又問了大順許多張汧的話。他是個凡事都從寬厚處著想的人,只當張汧肯定別有難處,心裏也不再怪人家。他知道張汧曾托高士奇送銀子,如今李振鄴的案子未了,也難免有些擔心。猜想張汧離開快活林,八成是因了這事。

直到殿試那日,陳廷敬才在太和殿前見著了張汧。張汧先向陳廷敬道了喜,又說到他因身無分文,只得托付店家照顧大順,自己另投朋友去了。陳廷敬也不往心裏去,倒是暗自慶幸張汧到底沒出事。這日太和殿外森嚴壁壘,滿是帶刀兵勇。貢士們身著朝服,早早兒候在殿外。

張汧自然很為陳廷敬高興,說:“大夥都說兄弟您先解元,再會元,眼看著必定又是狀元啊。”

陳廷敬搖頭笑道:“果能應了兄台吉言,自是祖宗保佑得好。但連中三元,古來少有,兄弟我不敢奢望!”

說話間糾儀官過來了,貢士們都安靜下來。

進了太和殿,卻見殿內座椅早已安置停當,桌上擺放好了試卷。貢士們依次坐下,都是屏息靜氣,不敢隨意四顧。王公大臣們悉數到場,同眾考官們分列四周,肅穆而立。陳廷敬經歷了這番風波,更沒了怯場之感,仔細讀了考卷,閉目良久,直到文章成竹在胸,方才從容落筆。

殿試直到日落之前方罷,貢士們小心交了試卷,袖手出來。出殿之後大家也都不敢多話,直到出了午門,方才相互奉承,說的盡是吉言。張汧一直不知道這些日子陳廷敬是怎麽過來的,這會兒方才有暇問及。陳廷敬心有顧忌,並不細細道來,只道夜裏出門閑逛,無意間遇了歹人,便逃到李老先生家去了。碰巧那日夜裏李謹被殺,他被誣為兇手,只好躲起來了。張汧直道這事真是奇,可以叫人拿去說書了。時候不早,兩人執手別過。陳廷敬仍回李家去,張汧這會兒已落腳到山西會館去了。

殿試閱卷很快就妥了,朝廷擇了吉日,由皇上親點甲第。衛向書等閱卷大臣初定了頭十名,把考卷恭送到太和殿進呈皇上。考卷照例彌封未啟,每本上頭都貼了草擬的甲第黃簽。皇上在西暖閣閱卷,王公大臣們外大殿裏靜候。

時近午時,忽有太監出來傳旨:“各位大人,頭甲、二甲十本考卷,皇上禦覽已畢,請各位大人進去啟封!”

衛向書等弓身進去,只見皇上滿面春風,道:“朕讀完這十本考卷,深欣國朝人才濟濟,士子忠心可嘉。有天下讀書人為我所用,國朝江山永固千秋!你們草擬的甲第名次,朕都恩準。衛向書,你來啟封吧。”

衛向書謝恩上前,先拿了頭名考卷,徐徐啟封。他眼睛突然放亮,頭名居然又是陳廷敬。皇上驚嘆道:“啊?又是他!陳廷敬!諸位臣工,朕心裏想著的狀元就是他。朕若有私心,本可啟封看看,先定了陳廷敬再說。可朕偏偏相信老天!天意哪!”

王公大臣們都拱手恭喜皇上得此棟梁之才,卻只有衛向書緘口不言。他面色凝重,暗自嘆息。皇上覺出衛向書異樣,問道:“衛向書,你如何不說話?”

衛向書稍有支吾,道:“臣有隱憂!”

皇上問道:“你有何憂,說來朕聽聽。”

衛向書說:“陳廷敬山西鄉試中的是解元,本已名聲太盛。又以會元名分蒙皇上召見,此乃天大的恩寵。皇上金口玉牙賜名與他,也是天大的恩寵。如今皇上又點他狀元,又是天大的恩寵!臣恐天恩過重,於他不利呀!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皇上沉吟片刻,道:“朕倒不擔心點他做狀元有什麽不好。他若真是棟梁,將來朕要用他,誰還攔得住?不過聽您這麽一說,朕倒想起自己說過的一句話了。明珠,你還記得嗎?”

明珠惶恐上前,跪下說道:“臣記得,那句話也是皇上說給微臣聽的,可是臣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