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清明事件

天啟十五年三月十八日,清明節,淩晨的街頭飄起了小雨,巡夜的更夫將蓑衣往上披了披,收起梆子準備收工,走到原鎮國公府門口的時候,忽然驚愕的張大了嘴。

鎮國公府是京城中數一數二的豪宅,門前有一塊極大的空地,光是拴馬樁就有上百個,以往這裏門庭若市,人馬不絕,自打出事以後就變得冷冷清清,門可羅雀,朱漆大門上貼了兩個封條,上面赫然寫著欽密司封的字樣,平時夜裏經常會有些不怕死的人偷偷跑來燒紙,所以早上看見一些灰燼堆也是正常的,但是今天卻大有不同,赫然十幾個白色的花圈擺在那裏,招魂幡在細雨中低垂著,還有幾個腰裏纏著麻絳的書生在雨中跪著。

更夫大驚,鎮國公可是因為謀逆而被正法的,這是誅九族的大罪,別說悼念了,就是在茶館裏發表同情劉子光的言論都會被應天府拿去問罪,這些人是怎麽了?吃了雄心豹子膽不成,居然拿著花圈披麻戴孝公然在鎮國公府門口悼念,這不是誠心和朝廷作對麽!

更嚇人的事情還在後面,濕漉漉的石板路上,又有三三兩兩的人出現,擡著花圈,捧著白花,慢慢匯聚過來,人越聚越多,府門口也成了花的海洋,無數寫著悼詞的白紙條在風中搖曳,無數低沉的嗚咽在雨中回響。

這些自發悼念鎮國公的人以京城三大學堂:金陵書院、東林書院、國子監的學生為主,另外還有一些等待春闈的各地舉子,間或還有一兩個金陵女院的女學生出現。受過劉子光恩惠的百姓也有不少自發的加入進來,在衣襟上別上小白花,為屈死的英雄上一炷香。

悼念現場的氣氛是低沉而壓抑的,青年學子們不敢公然質疑朝廷的做法,只好通過詩詞來隱晦的傾訴對劉子光的哀思和對朝中奸臣的憤懣之情。一個大約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忽然跳上祭台大聲吟誦了一首悼詞:

欲悲聞鬼叫

我哭豺狼笑

灑淚祭英傑

揚眉劍出鞘

這與其說是五言絕句還不如說是打油詩,在場的書生們哪個都能寫出比這個更加規整的詩來,但是這種悲憤的心情卻被極好的表達出來,尤其是最後一句揚眉劍出鞘更表達了絕不放過陷害劉子光的奸臣的決心,大家無不高聲叫好,紛紛鼓掌。那個年輕人頭上沒有帶方巾,看來不是書院的學生,但是他的膽子卻比任何人都大,公然振臂高呼:“鎮國公是冤死的,朝中出了奸臣了,我們一定要為鎮國公昭雪伸冤啊。”

他的呼聲代表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無數個聲音隨之響起:“昭雪!昭雪!”

這時候忽然一陣鑼響,大批拿著水火棍的應天府衙役出現在街頭,為首的班頭大聲呵斥:“所有人立刻離開現場,一炷香之後應天府將開始清場。”

學生們的情緒剛被調動起來,哪裏容得這些帶著黑紅帽子的走狗猖狂,據說鎮國公就是在應天府衙內被處決的,這更加激起大家的義憤,學生們護住花圈,怒視著衙役們,京城的衙役大都是些壞的腳底流膿的家夥,心裏哪有什麽天公地道,他們只待班頭一聲令下,就揮舞著水火棍猛撲上去痛毆學生。

學生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再加上手無寸鐵,哪裏是這些如狼似虎的衙役的對手,水火棍飛舞,打的書生們頭破血流,衙役們拿皂靴將花圈踢翻在地,又狠狠的踩上幾腳,無數潔白的紙花浸泡在泥水中,和書生們的血混在一起,慘烈至極。

應天府逮捕了數十名學生,將鎮國公府門口的花圈統統清理出去,並且將這裏劃為禁區,嚴禁任何人逗留。學生們被激怒了,一股暗流在湧動,當天下午,上萬學生不顧衙役的阻攔,再次來到鎮國公府門前抗議示威。

其實這個年代大家並不知道什麽叫做示威遊行,但是胸中的怨氣驅使著他們組成龐大的陣容從鎮國公府走向街頭,走向應天府衙,要求府尹大人釋放無罪被抓的同學。

看到學生們聲勢浩大,應天府衙趕緊關上大門拒不回應,憤怒的學生們索性拆了府衙,救出同學,揪住那些狐假虎威的衙役一頓痛打,應天府尹徐勤若不是跑得快,也要被學生們痛毆。

學生們取得了重大勝利,繳獲了大批水火棍,一時間被勝利沖昏了頭腦,有人提議去午門勸諫皇上誅殺奸臣,為鎮國公昭雪平反,頓時響應者無數,學生們當即推舉代表,洋洋灑灑寫了勸諫書,大夥咬破手指按了手印,浩浩蕩蕩開去午門了。

這場學生運動是朝廷沒有料到的,萬沒想到斬殺一個劉子光會引起這樣的軒然大波,朱由校氣得鼻子都歪了,質問逃進宮來報信的徐勤你是怎麽辦的差事。徐勤哭喪著臉說這些人可都是各大書院的高材生,其中不乏有舉人身份的生員還有國子監的公侯子弟,更何況人如潮湧,應天府也拿他們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