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傷離別

就在鎮武侯府鶯鶯燕燕們歡聚一堂的時候,南門外雨花台刑場上卻是一片腥風血雨,愁雲慘淡,待斬的人犯們一字排開,後領子裏插著高高的令箭,上面用黑字寫了一個大大的斬,人犯們全都是頭發蓬亂,臉上汙濁不堪,身上穿著新歡的白色內衣,有的發呆有的痛苦流涕。

高一飛為官多年,萬沒想到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身首異處萬民唾罵也就罷了,還把兒子的性命也搭上了,可憐高雄年紀輕輕還沒有成親就要被斬首,老高家這一脈自此算是絕種了,高一飛很想破口大罵,但又不知道該罵誰,那些比他大比他小的官員一個個的居然都安然無恙,就他們高家父子被推上了斷頭台,這讓他很不平衡,但是細想起來也是理所當然,誰讓他象條瘋狗似的亂咬一氣,弄得裏外不是人,即使都察院的老同事想幫他也是有心無力,最終高家父子是作為兩方博弈的結果,政治鬥爭的犧牲品而被處決的,這一點高一飛很清楚。

同時被處斬的還有湖廣的一些州縣官員,他們就跪在高一飛的旁邊,彼此沒有話說,反正一起死了,黃泉路上有的聊。再遠處是馬雲和陳子昂,這兩個年輕人到底沒經過什麽大事,已經嚇得癱了,亂糟糟的頭發遮在臉上,隱約能看見蒼白的面容。

剛才遊街的時候京城的百姓們已經用臭雞蛋爛白菜狠狠招呼過他們了,震耳欲聾的喊打聲和劈頭蓋臉的汙物襲擊豈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他倆昏死過去也是情理之中,高一飛收回了目光,眼神空洞的看著前方,耳邊傳來四圈圍觀百姓的轟然叫好,他知道那是斬首開始了。

一個個斬將過來,終於輪到了高一飛,為了體現人文關懷,不至於出現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慘場景,監斬官員將高一飛排在了高雄的前面,兩個穿著大紅袍的劊子手將高一飛脖子上的令箭拽出來扔到前面,隨便看了一眼喊道:“驗明正身,犯官高一飛,男,年五十二歲,判處斬立決。”

監斬的台子上扔下一支令箭,聲音仿佛從雲端裏傳來:“行刑!”

高一飛只感覺到一只溫柔而粗糙的大手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一下,然後就感到自己變成了一只飛鳥,整個世界都開始旋轉,不停地旋轉,一瞬間他看到了外圍密密麻麻的百姓,地上一具具屍體,還有監斬官坐的台子,劊子手的大紅袍和鬼頭刀,這一切都在瞬間完成,最終高一飛看到的是自己那失去了頭顱的軀體和一旁兒子高雄失魂落魄的眼神,他明白此時兒子看著的正是自己的腦袋,他張張嘴想告訴兒子別怕,一點都不疼,可是根本說不出話來了。

高一飛的都察院同仁給刑部打過招呼,務必要給他們爺倆來個痛快的,所以這一刀下去極其利索,毫無痛苦,其他人犯可就沒那麽便宜了,有那沒給劊子手送禮的人,砍了兩三刀才將人頭砍下來,與其說是砍下來的還不如說是割下來的,當然這樣一來,劊子手就得不到圍觀群眾的叫好了。

可憐高家父子共赴黃泉路,沒能看到後面的一幕,馬雲和陳子昂的斬刑進行的馬馬虎虎,所謂驗明正身就是隨便看了一下然後就匆忙斬首了,斬的時候兩個助手扶住癱軟的軀體,劊子手一刀下去了事,人頭也不示眾,屍體拿草席一卷,自有家人來收。

現如今殺頭都講究人性化,不再將人頭放在籠子裏選在城門口示眾,等到放臭了再掩埋,而是斬完之後就發放給犯人親屬,由他們再找喪葬鋪子的人將頭顱縫在屍體上埋葬,今天處斬的這些人都是官員,雖然家產被充公但總還有些叔伯兄弟,他們已經把棺材預備好了,等刑部的人撤走就把屍體縫好偷偷摸摸的埋在這附近的亂葬崗子上,被處斬的人不能進祖墳,這也是規矩。

今天的斬首表演結束,百姓們興致不減,津津有味的一邊談論著精彩片段一邊回城去了,誰也沒有注意到遠離刑場的地方有幾個人正在送別。

“子昂,從今以後你就是以前的你了,希望你能改頭換面從此不在這俗世中出現。”唐鏡曉的聲音帶著一絲疲倦,一絲苦楚。

唐鏡曉面前是一輛馬車,車裏端坐著一位相貌溫婉的女子,只是氣血有點虛了,面色蒼白的很,誰也不會將這個女子和剛被處斬的陳子昂聯系起來,她(他)拿著手帕掩住嘴輕輕咳了兩聲道:“鏡曉,謝謝你的救命之恩,今生今世我是沒辦法還了,只盼來生和你再續前緣。”

唐鏡曉苦笑:“我的命本來就是你救的,一報還一報罷了,你走吧,走的越遠越好,千萬不要讓南廠的人抓到你。”

兩人的手再次握到了一起,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了,彼此再沒有話說,多少年的風風雨雨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終究還是黯然收場,見他倆久久不願松手,一旁陪伴著的柳如是輕輕嘆了口氣,讓馬車夫揮起了鞭子,馬車緩緩前行,兩只手很無奈地從緊握變成了手指相扣,然後又變成兩只手指扣著,最終還是分開了,陳子昂淚眼婆娑,望著漸漸變遠的人影不住的揮手,直到拐過山的那道彎才悵然地停止揮手,呆呆坐在顛簸的馬車裏,暗自思量道:暹羅這個地方到底會是什麽樣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