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雪夜暢談

進得屋來,只見一張方桌上擺了兩壇酒,一碟筍幹青豆,一碟豆腐幹,還有兩碗冷白飯,小明正蹲在一邊給木炭爐子扇風,爐子上敦著水壺,房間裏擺設簡陋,木床上的鋪蓋很陳舊,兩個藤箱的邊角都磨損了,箱子蓋掀開著,裏面都是書。

顧炎武招呼劉子光坐下,轉頭看小明已經有些瞌睡了,便道:“小明,早早吃了飯安歇吧。”小明諾一聲,端過冷白飯來,用鐵壺裏的熱水沖開,撒些鹽粒子就蹲到一邊大口吃起來,顧先生親自將酒壇子的泥封打開,黃酒倒進一把小銅壺,放到爐子上燉起來,還對劉子光說:“酒菜粗鄙,還望海涵。”

劉子光道:“哪裏的話,劉某乃貧寒出身,怎會在意這個,只是這黃酒卻是少了些佐料。”顧炎武聽了笑道:“侯爺也是個會喝酒的人,黃酒加話梅冰糖上爐子燒熱了最好喝,只是這兩樣佳物很是難得,所以只能將就了。”

劉子光道:“劉某這裏早為先生準備好了。”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裏面是冰糖和話梅,顧炎武一見大喜,趕緊拿過來放進銅壺,鼻子又聳了幾下,問道:“還有什麽好菜?”劉子光道:“還有一包醬牛肉,怕先生怪罪,沒敢拿出來。”

顧炎武道:“無妨,酒肉穿腸過,佛祖心頭坐,只有心中有佛,何須拘泥那些俗禮。”劉子光便又將懷中一大包醬牛肉拿了出來攤在桌子上,這是京城三真齋的上好牛肉,一片片切的極薄,聞著噴香,鉤得小明饞蟲大動,不住發出吞咽涎水的聲音,顧炎武哈哈大笑,拿筷子夾了些牛肉放到小明碗裏,轉臉對劉子光道:“見笑了。”

這哪是什麽大儒,簡直就是個慈祥的老爺爺,劉子光覺得很有趣,幫著盤子碗擺好,熱騰騰的酒倒進黑陶小碗裏,兩人對飲起來。

既然彭靜蓉已經將顧老先生請出了山,就沒有什麽需要多廢話的了,需要的只是溝通了解,劉子光要辦書院,請顧炎武當山長,這次會面就是校董和校長之間的談話,顧炎武雖是大儒,但並無學究氣,反而很灑脫,大概是名山大川走的多了,舉手投足都帶著豪氣,他知道劉子光是武將出身,沒什麽學問,所以並不和他談高深的東西,只是隨意談一些國計民生天下大事,都是茶樓酒肆裏常見的話題,不過劉子光所言卻不時令顧炎武大開眼界,從星象到地理,從西北局勢到南海風雲,從銅錢銀錠之間的兌換到錢莊股票的買賣,每一個話題都能提出真知灼見,犀利的話語往往一語中的,扯談了一會,顧炎武已經對這個著名的武夫刮目相看了。

“侯爺說天下是個圓球?那豈不是這圓球背面的人要頭朝下了?”顧炎武問道。

“當然不會,這個叫萬有引力,太復雜了,有空再慢慢和你說。”劉子光舉起酒碗道,兩小壇子酒喝的差不多了,劉子光已經成功將顧炎武忽悠住了,黃酒這玩意加了話梅冰糖再燒熱,喝到肚子裏暖呼呼的,卻是不醉,兩人酒正酣時,壇子卻空了,這真是大煞風景,顧炎武起身推開窗子想去沽酒,只見門外竟然飄起了雪花,晚冬的杏花雪在漆黑的夜幕中,昏黃的油燈照射下紛紛揚揚,打著旋,落地即化,但是極美。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劉子光忽然咬文嚼字的吟出一首詩來,更令顧炎武震驚,雖然並不是他即興作的詩,但是能應景地吟出湊趣的詩來,對於一個文盲來說已經不易了。見顧炎武要去買酒,劉子光勸道:“深更半夜的酒鋪都上門板了,我倒是預備了一壺酒,就怕老先生不習慣。”說著走到門口從門旁拿起一個大葫蘆道:“這是北方烈酒燒刀子,要不來點?”

顧炎武哈哈大笑:“甚好!此物甚好!”他是好酒之人,只不過南方流行黃酒,烈酒很難沽到所以沒有預備,今夜飄雪,再喝黃酒就有點不應景了,還是北方烈酒加牛肉來的痛快。

此時小明已經吃完了白飯躺下了,顧炎武將小明的被角掖緊,招呼劉子光把小桌子和火爐搬到門外檐下,看著飄飄灑灑的雪花,將烈酒溫了喝,劉子光趁勢講了一些自己當奴隸時候的勵志小故事和後來打滿清的宏偉戰績,這正應了顧炎武的名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感人的故事聽得老頭不勝唏噓,一連敬了劉子光好幾碗。

“正所謂英雄莫問出處,侯爺以奴隸之身創下這蓋世奇功,真是令我輩讀書人汗顏啊。”顧炎武道。

“哪裏哪裏,匹夫之勇罷了,怎及先生振臂一揮,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千古名句激勵著我中華千萬人為國家民族而戰,若論功績還是先生強些。”劉子光這話確是發自肺腑,顧炎武聽了也很受用,對劉子光的印象更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