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頑主

“什麽人?”鐘壽勇壓低聲音問道,大拇指放在刀鞘的繃簧上,隨時準備暴起殺人,達文喜哭喪著老臉答道:“是這條街上的惡霸,來討債的。”

眾人面面相覷,這東廠潛伏特務未免混的忒慘了點,居然被地皮無賴敲詐勒索,追債都追到家門口來了,說出去真是難以置信。

“文百戶,你的掩護身份是什麽?”劉子光摸著下巴問道。

“回大人,卑職平日以賣菜為生,還有,卑職姓達名文喜,並非姓文。”達文喜一本正經的回答道,似乎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丟人。

“嗯,不錯。”劉子光很無奈的點點頭,這時候敲門的聲音更猛烈了,大門仿佛就要被砸碎一般,伴隨著敲門聲的是一個破鑼般的幹嚎:“快開門,再不開門把你的破院子拆了。”

劉子光示意鐘壽勇去把大門打開,一群當地小混混正踹門踹得起勁,兩扇門一開,頓時有幾個家夥收不住腳跌了進來,惱羞成怒的混混們當時就要發飚打人,可是看到面前身高一米九,門神一般強壯的大漢,掄起的拳頭還是恨恨的放下了,一幫人湧進院子,抱著膀子斜著眼瞪著院子裏的幾個人,為首的是個胖子,一臉橫肉,袒胸露懷,大辮子纏在脖子上,一雙小眼睛很有氣勢的看看服裝華貴的溜子光,又看看猥瑣矮小的達文喜,似乎簡單的腦仁不足以理解這兩個人之間的關系,索性幹脆不去管,徑直走到院子裏的石頭凳子上盤腿坐下,掏出一盒南洋兄弟煙草商號出品的紅雙喜紙煙,甩了一支到嘴裏,旁邊立刻有人擦著火柴幫老大點上,老大有滋有味的抽了一口,火星亂冒的劣質紙煙一看就是冒牌的假貨,不過人家煞有介事的抽得很像那麽回事。

“姓達的,你欠老子的銀子有日子沒還了吧。”老大吐出一股煙霧說道,手中的煙卷沒抽兩口就燃盡了,一寸多長的黑色煙葉梗子就那樣支棱著,彈都彈不下去,再加上嗆人的味道,不用猜都知道煙卷裏的內容肯定是曬幹的野草。

“朔爺您再寬限兩天吧,您看我這老家來了親戚,怪忙的,錢也緊……”達文喜雙手尷尬的在身上摸著,看他殘破的對襟小褂子和裏面精瘦的肋排,似乎生活確實很窘迫。

“操你媽的,菜市口朔爺放的債,你說寬限就寬限啊,你還想不想在菜市口街面上混了。”被稱作朔爺身後站著的小夥子神氣活現的指著達文喜罵道。其他混混也跟著吆五喝六的瞎咋呼,看起來氣勢很足。

“朔爺是吧,我家老表欠你多少銀子,我給了。”劉子光豪爽的說道,地痞流氓放高利貸的到處都是,人家就指望這個吃飯,也不能一概而論都是傷天害理的壞人,初來乍到北京城,能少惹出一點亂子最好,畢竟現在是深入敵後嘛。

“這位爺面生得很,不知道是混哪個碼頭的?”朔爺幹脆將假煙在鞋底上掐滅了,眯縫著眼睛上下打量說話的劉子光。劉子光一身綾羅綢緞,瓜皮帽上鑲著水頭很足的美玉,腰間懸著的玉佩和絲絳也是上等的貨色,打扮得如同達官貴人一般,再加上旁邊抱著膀子冷眼相看的紮木合和鐘壽勇,這倆可都是身經百戰,渾身殺氣的主,腰間懸掛的長刀更是尋常武人買不起的高級貨色,紮木合一副標準蒙古武士打扮,鐘壽勇身高體壯,鐵塔一般,手底下能有這樣兩位隨從的一定不是等閑之輩,朔爺身為北京城玩得轉的頑主,這點眼力架還是有的,眼前這位自稱達文喜老表的貴人很可能是京城某位高官家的少爺,或者幹脆就是高貴的旗人老爺,最近朝廷裏掌權的可都是這般年紀的青年才俊,聽說他們求賢若渴,到處拜訪隱士高人呢,難不成自己這回碰到的就是?

朔爺以前吃過旗人的虧,眼下不得不小心從事,先問清楚來路再做定奪,旗人老爺的銀子是那麽好拿的麽,旗人老爺可比高利貸還狠,拿了他們的銀子不但連本帶利的要吐回去,說不定還得挨頓胖揍呢,所以朔爺才會小心翼翼的問上這麽一句。

“我姓許,是外地做買賣的,初到北京城,不知道規矩,還請朔爺多多指教。”劉子光客氣的說道,朔爺聽了這才放下心來,原來不是旗人老爺啊,他頓時恢復了氣焰,伸出三只手指道:“你家老表欠我三百兩銀子,你要是現在能拿出來,咱們一筆勾銷。要是拿不出來,這三進的四合院子朔爺我可就笑納了。”

劉子光點點頭,示意鐘壽勇掏銀子付錢,預備著大打出手的鐘參將見自家大帥都被發飚,自己也不好說什麽,只得從褡褳袋裏摸出一疊山西大德興票號的銀票來,從中數出六張五十兩面值的,這就要拱手送給朔爺。

滿清統治者和晉商的關系良好,晉商開設的大德興票號在北方以及口外、關外甚至朝鮮都有著良好的流通性,雖然影響力和口碑都沒有徽商的日升昌叫得響亮,但也是響當當的硬通貨,此次北上,劉子光讓人換了不少大德興的銀票帶在身上,以備日常需用,鐘壽勇的褡褳袋裏足足裝了上萬兩的票子以及幾百兩的碎銀子,他人高馬大,褡褳袋掛在身上不顯山露水的,這麽一解開數錢可就算露了白了,朔爺在內的一幫京城小混混的眼睛都直了,三百兩銀子埂都不打就掏出來了,這樣的難得的大肥羊不宰簡直對不起祖宗。管他什麽蒙古護衛,大個子保鏢,為了這錢,搭上兩條命都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