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遺孤

劉子光的大轎子出了府門,徑直向夫子廟方向擡去,前面鳴鑼開道,後面衛隊盔明甲亮,路上行人無不避讓,快到地方的時候,劉子光忽然聽到遠處有人打鬥的聲音,這李巖的差事是怎麽辦的,五城兵馬司連地面治安都處理不好,後頭得敲打敲打他了。

“去幾個人看看怎麽回事,天子腳下還敢鬧事,反了他們了。”劉子光一掀窗簾吩咐道,立刻從後面竄出幾條壯健的漢子直奔鬧事地點而去,綠呢大轎停在原地等候著。

片刻之後,幾個鬧事之人被抓了過來丟在轎子跟前,轎夫將轎簾掀開,以便大人端坐在轎中問案,劉子光擡眼看去,只見一個長身玉立的青年傲然站在面前,旁邊有三個潑皮模樣,獐頭鼠目的家夥跪伏著。

“見了本官為何不跪?”劉子光微微皺眉道。

“跪下!”兩個侍衛猛踢那青年的膝蓋窩。可是那青年的兩條腿如同磐石一般,紋絲不動。

“我們孫家子弟的膝蓋都是鐵打的,高陽淪陷十年,在下就是靠討飯度日,都沒有向韃子屈膝過,為何到了大明地界,無罪也要下跪。”青年大義凜然的說道。

“哦,你可是河北高陽人士?”劉子光驚詫的問道,高陽孫家可是名門望族,那是大明先督師孫承宗的故鄉,韃子入侵之時,孫家子弟全體登城作戰,無數大好兒郎死在韃子刀下,高陽一戰導致孫家滅門,遠在山東主持防務的孫承宗聞訊口吐鮮血,大呼壯哉,這是大明史上一樁著名的感人事件,劉子光曾經不止一次的聽人說過。

“在下正是河北高陽人士。”青年昂首肅立,一副鐵骨錚錚的模樣,似乎根本沒有把面前的綠呢大轎、蟒袍玉帶放在眼裏。劉子光的侍衛看他一副牛比轟轟的樣子,氣的擼袖子就要打人。

“爾等為何在光天化日之下聚眾鬥毆,難道沒有王法了嗎?”劉子光倒是對這種不畏權貴的傲骨有些欣賞,揮退了侍衛,沉聲喝問。

“回大老爺的話,這個外鄉人不講理,破壞小的們的生意不說,還打人。”跪在地上的潑皮哭喪著臉喊道。

青年只是輕蔑的一笑,似乎根本不屑於辯解,劉子光一看便知另有隱情,便問那青年道:“你來說。”

“大人明鑒。在下乃是河北考生,臨考之前為救一落入風塵的河北老鄉,將祖傳寶劍抵押在當鋪之中換了二十兩紋銀救急,可是今日來贖回寶劍的時候,當鋪竟說寶劍已經死當,賣給別家了。在下祖父留下的寶劍價值何止百萬,若不是一時困窘絕不會押到當鋪的……”

“好了,本官明白了。”劉子光打斷了青年的話,對侍衛說:“把當鋪老板提來,寶劍也一並取來。”

侍衛領命去了,不一會便將一個肥頭大耳的家夥提到轎前,同時將一柄古色古香的佩劍呈到劉子光面前,劉子光並不去管那當鋪老板,先將寶劍拿在手中端詳,這柄劍長三尺,雲芝劍擋,葫蘆形三耳劍首,劍鞘全封邊覆銅,通體雕刻四爪漓龍圖案,工藝精美,高雅華麗,從劍的形制來看,當屬公卿級別的佩劍,將劍身抽出一截,一股寒氣迎面撲來,挺拔的劍脊上刻了四個字“稚繩自用”。

劉子光將劍插回鞘中,甩手向他青年擲去:“接劍。”

青年幹凈利索的將寶劍接過,拱手道:“謝了。”

“孫閣老是你什麽人?”劉子光沉聲問道。稚繩是孫承宗的字,這柄劍看來就是他的自用配件,如果猜得不錯的話,這青年很可能是孫家的遺孤。

“是在下的祖父。”青年道,一瞬間眼中閃過無盡的驕傲和落寞。

“原來是閣老的遺孤,此番進京為何不投靠閣老的舊部門生,何苦一個人打拼,凡淪落到被市井小人欺淩的地步?”劉子光皺起眉頭問道,這青年一身破舊的棉袍已經打滿了補丁,頭上的方巾臟得也看不見原色,看來生活的很艱苦。

“我們孫家祖訓如此,絕不要他人施舍,在下一身文韜武略,自當開創一片新天地,靠著祖上蔭功求發達,哼,那不是我們孫家男兒的作風。”

“好,有骨氣,不如以後跟我幹了,保你能得償所願,光宗耀祖。”劉子光頓時起了招攬之意,孫承宗的孫子在自己麾下,那可是很好的號召力。

“你?”青年不以為然地瞟了劉子光一眼,很有些看不起的意思,到底是名門之後啊,即使生活如此落魄依然是一身錚錚傲骨。

“大膽,敢對鎮武伯大人無禮!”劉子光還沒生氣,侍衛們已經開始發飚,鎮武伯可是當今大明朝的偶像級人物,不管是士農工商,都對這個傳奇人物贊譽有家。平日裏劉子光出行都不怎麽打自己的旗號,怕引起群眾的圍觀和膜拜,所以現場的人都不知道這位當街問案的官員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