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端平入洛

蔡州之戰結束,塔察兒和孟珙重新強調了友誼,平均分配了戰利品,包括金哀宗沒有燒完的屍骨,各自回國交差去了。

於蒙古而言,塔察兒帶回來的東西很一般,全在意料之中,只需要簽名查收就可以了。對南宋則不然,南宋舉國上下歡慶若狂!

金哀宗的屍骨被奉獻於太廟徽、欽二帝的遺像前,算是為兩位“落難”祖先報仇雪恨。孟珙還順手牽羊抓回來金國的參知政事張天綱,趙昀派人去羞辱之:“有何面目至此。”同時祭掃河南祖宗陵園的準備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中。

一切都預示著南宋的春天到了。

不只是滅掉了金國,更重要的是趙昀終於親政了。十年,整整十年的時光,他一直坐在皇帝的寶座上沉默著,一語不發,作垂拱狀。

這時,史彌遠終於死亡。

史權臣死了。對於他的死,筆者無言,南宋也無言。他做得實在太成功了,不僅讓整個國家沉默,也讓任何想詛咒、想痛斥的人說不出什麽。他在任期間外部發生了那麽多事,他都很清醒地應對了。歷史證明,就像直到蔡州之役時才答應蒙古聯合滅金一樣,他的選擇總是那麽恰到好處。

不吃虧。

能指責他什麽呢,無非是把南宋搞得更加文恬武嬉、死水一潭。可說到底,這又不是自他而始,他最多只有連帶責任,不必論殺論剮地上綱上線。如果實在要給他加罪名的話,是壓制。史彌遠聽任外部世界千變萬幻,他只冷靜旁觀。

現代人都知道,不能與時俱進的,只能被時代淘汰,南宋看似在緊要關頭痛打落水狗,既滅了世仇,還與蒙古交好。

其實,大謬不然。

這些都是後話,南宋這時的主題是慶祝,是自豪。尤其是趙昀本人,他雌伏十年,早就有了自己的全盤打算,正好一一實施。第一,確立史彌遠的歷史地位。這至關重要,要知道他之所以能當上皇帝,完全是史彌遠一手策劃的,如果史彌遠是錯的,那麽置他自己於何地?

所以當有人彈劾史權臣時,趙昀統統不聽,反而為其歌功頌德,將其樹立為南宋的政壇偶像。

反對聲很快就平息了。因為史權臣的敵人本就不多,基本上都在活著的時候被他本人處理了。至於世間所有事物的估價者道學家們,也對他沒什麽惡感。

史彌遠一生不與道學為敵。

於是乎,史權臣比之前的韓國戚要幸運得多。名列宋史的正臣欄,不必去與秦檜、張邦昌之流為伍。怎麽樣,生前身後都妥妥當當。

真聰明也。

趙昀也很聰明,他保全了史彌遠,卻狠抓史彌遠的黨羽。只用了很短的時間,朝廷的中下層幹部成功大換血,權柄快速回到了皇帝本人手中。

可以開始辦點實事了。

一個重要的議題擺上桌面,由一個投降的金國將領提出,簡稱為“據關守河”。具體指的是把南宋的國境防線從淮河、大散關一線,向北推進至黃河、潼關一線。這樣北宋的三京—東京開封、南京歸德、西京洛陽都會重歸版圖。

如果能成功的話,會大致上恢復北宋當年的疆域。

這太誘人了,尤其在報仇雪恨自信提升的當下。每一個南宋人都心癢難耐起來,這真的可行嗎?朝中很快分成主戰、主守兩派,並各自列舉了一大堆理由。

主守的人是史嵩之,他有那麽點私心,不願意在他伯父之後有人迅速立功,成為新一代權臣。他說,中原早已殘破,軍隊北進無法自給自足,完全要從南方調運。眼下南宋本就國力空虛,根本無法支撐,尤其此舉是與蒙古爭利,無異於虎口奪食,恐為蒙古南侵制造理由。

平心而論,他說得有些道理。可千載一時的機遇出現了,真的要眼睜睜地放過嗎?軍方趙範、趙葵兄弟,新任宰相鄭清之都提議當機立斷,馬上出兵搶地盤。

支持他們這一觀點的,是蒙古軍隊近期詭異的動向,他們靜悄悄地向更北的北方運動,對中原大片土地視而不見。

蒙古貴為大陸有史以來版圖最廣袤的國家,其領導人要下的棋實在是太大了。黃河流域、長江流域誠然是大片土地,然而卻不能始終只關注這一塊區域。

首要的世仇大敵金國被消滅,已經完成了蒙古的宏觀意圖。現在,他們必須得把目光投射到其他的區域裏去。

比如高麗,比如欽察。

說來高麗純粹是無妄之災,它好好地在朝鮮半島上過小日子,突然間一夥金國敗兵逃了進來,緊跟著蒙古人也到了。

高麗國王住得很偏,對市場行情卻很了解。他第一時間向成吉思汗效忠,帶人幫著蒙古人把金國逃兵給滅了,同時檢查國庫,決定每年給蒙古人上貢。這讓成吉思汗很滿意,高麗順利渡過險關。可隨後就被一個偶然事件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