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欽宗式沉淪(第2/6頁)

趙桓絕不願再回到從前,他要牢牢地把握住自己的生命。剛一開始,他就驅逐了趙佶的全部侍從,讓趙佶孤零零地待在龍德宮裏,徹底老實;第二步,他收走了財權,哪怕是趙佶曾經賞賜下去的東西,也要重新交出來;第三步,他毀了趙佶東山再起的念頭。

趙佶想反擊。他說金軍很可能再來,由他去洛陽招兵買馬,為宋朝創建另一塊根基。簡直是笑話,趙桓不予回答,連否決都懶得說。

趙佶慌了,他萬萬沒料到處境糟到了這地步。他想挽回,想了想為今之計,沒權沒錢沒人,怎麽辦,只好打親情牌。

好不容易熬過了半年,到了十月初十。這一天是天寧節,也就是趙佶的生日。其實這是錯的,他生於五月初五,當時風俗,這一天極其不祥,所以改成了十月初十。

生日宴會上,趙佶先是滿飲了一大杯酒,然後親自倒了一杯給兒子。老子敬兒子,卻不料兒子無動於衷,不管父親怎樣表現,不接更不喝。

在場的人都知道,趙桓是怕酒裏有毒。

屈辱!眾目睽睽,忍辱偷生。趙佶號啕大哭,掩面回宮。在他身後,趙桓面無表情地下了一個新命令,嚴密封鎖龍德宮,內外消息不許流通。

軟禁了太上皇,還要肅清余黨。這是件全天下人都期盼著的事情,二十多年了,六賊的末日終於到來!先是朱勔。

這個最富、最險、最狡詐、最肆無忌憚的富二代用盡了心機,仍然難逃一死。為了活命,他緊緊地跟在了趙佶的身邊,一起千山萬水地遊蕩。他想得很清楚,富貴來自於這個皇上,安全更來自於這個皇上。那麽等趙佶回到開封城後,他的一切都到頭了。

殺朱勔走的是正規程序,禦史彈劾、官方定罪、抄沒家產、流放外地。他從衡州、韶州、循州一路南遷,到循州之後,宋朝派專人趕來,砍了他的腦袋。

朱勔死了,這個歷史上最大的官倒,在最富裕的宋朝搜刮到最多民財的蛀蟲,他的一生很傳奇,堪稱最典型的權錢勾結的產物。要怎麽評價他呢,他是個寄生蟲,是個喝民族血的吸血鬼,這種人對國家的傷害是巨大的,對人民的傷害是最直接的,真是罪該萬死。

可恨的是,這種人每個時代都有。

殺童貫就麻煩得多。童貫有名分,堂堂郡王可以免刑免死。但他實在是氣運已盡,不僅犯了罪,更犯了眾怒。他率領三千名勝捷軍追上了趙佶,一齊南逃。在過一座浮橋時,軍心浮動,“攀望號慟”,勸趙佶不要離京師太遠。

童貫命令放箭,誰阻止南逃就殺了誰。當天一百多名禁衛軍死在了浮橋之下,他最後一點點能倚為資本的軍中威望隨之消耗殆盡。

欽宗先是把他貶到南方,之後派監察禦史張達明帶旨追殺。張達明在南雄州(今廣東南雄縣)追上了童貫一行。他怕童貫知道消息後搶先自盡,不能明正典刑,派人去傳了個話。

那人說:“皇上派使臣賞賜大王茶藥,召您回京共商大事,聽說是充任河北宣撫使。”

童貫驚喜,連聲問:“消息真實嗎?”

來人回答:“現在的將帥都是新人,沒有實戰經驗,朝廷商議多時,還得您這樣有軍功有威望的人出馬才成。”

童貫大喜,得意揚揚地說了一句話:“卻是少我不得。”

第二天,張達明趕到,童貫還在做著升官的夢,已經鋼刀臨頸,人頭落地。他的頭被放進黑漆木匣裏,用水銀浸泡,帶回開封城,在顯要處號令示眾。

童貫死了,這個人是六賊裏比較特殊的一個。他相對而言是有能力有良知的,能在關鍵時刻顯示出少許殘存的人性。可惜,中國最大的危機也由他造成。“一將功成萬骨枯”,他的廣陽郡王封號,是用宋朝億萬百姓的鮮血染紅!

他是個復雜的人,是一個前後變化巨大的人,不知為何,在他狼狽拙劣厚黑的後半生裏,我總會想起他西征河湟時鐵馬冰河的歲月。

如果他那時死了,該多好。

終於到蔡京了。

輪到他時,仿佛歷史回到了原點,他是一切的源頭,更是一切的歸結,是宋朝五十余年以來所有善惡忠奸變化軌跡的濃縮,什麽都看在他的眼裏,什麽都發生在他身邊。

他承受著、反抗著、隨波逐流著,終於以毒攻毒了……

他的一生太復雜了,要在各個層面裏分析,才能勉強看清這個人。而只有看清了這個人,才能明白這段歷史。

來看他最後的足跡,他是步步被逼上絕路的。

先是彈劾、貶職、外放,蔡京被趕到長江邊。這時的蔡京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天下仍然有眾多的馬屁蟲爭當孝子賢孫。比如江陵府(今湖北江陵縣)的知府李偃。此人迎奉蔡京的程度仍然是對宰執的待遇,“一日而三見之,公庫供饋,絡繹不絕,須索追呼,騷動細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