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完顏(第2/4頁)

而遼國人來取鷹時,是讓女真人更屈辱的事。每年遼國派出去的“銀牌天使”,所過之處敲詐勒索,這也沒什麽,世界各地都通用的行政規矩,可是他們每晚都要年輕美貌的女真女孩兒“薦枕”。這就忍無可忍了吧,直娘賊,忒煞是欺負人!

忍無可忍……但還是要忍,漢族人可以某天神聖感爆發,喊出天下“道理最大”這句口號,可是走出漢域,這四個字就是個超級好玩的笑話。

契丹人、黨項人、交趾人乃至於後來周邊更多的異族人會笑嘻嘻地向這句口號招手,過來,哥讓你知道什麽最大。

拳頭大,才是最大!

所以,女真人只有忍,不忍就等著亡國滅種吧。何況薦枕什麽的只是屈辱之一,更屈辱的還有很多種,相比之下,鷹路上的各種欺侮還是好的,畢竟人家是跑了很遠的路,主動到女真人家門口來欺負,更多的時候他們得主動去接近遼國皇帝,得唱著笑著跳著鬧著,裝狗熊裝野鹿去逗遼國人高興。

真是送上門的屈辱啊。

比如每年的“頭魚宴”。這是種很別致的宴會,在非常冷的寒冬裏,大多是農歷二月新年前後舉行,地點通常都在混同江(今松花江)。那時大雪封江,玉帶千裏。在這種環境裏紮下遼國皇帳,各部落首領來覲見。衛士們砸開冰層,捕到第一批魚,用這批魚向契丹皇帝致敬。

這即為頭魚宴。

聽著很風雅,看上去挺有趣,可這實在是這些邊遠部落的首領們的一大難關,每到這時,他們都失去了自由和尊嚴,變成了遼國人的玩具。

皇帝想打獵了,他們去呼鹿;想看遠距離獵殺,他們得去射虎;想看真人版近距離搏鬥了,他們得去搏熊……等皇帝渴了餓了想吃頭魚宴了,他們得跳舞唱歌助興。

每年如此,遼天慶二年時也一樣,當時耶律延禧喝得很高興,下令各酋長入場,給朕跳起來。

下邊問,是群舞還是獨舞?

挨個來。

於是,各個民族各部落的酋長們醞釀情緒活動身體,依次下場開跳。一個接一個,快樂復快樂,耶律延禧的興致達到了高潮,卻突然被打斷。

舞台冷場了,前邊跳完,後邊該跳的卻端坐不動。全場的目光看過去,發現那是個彪形大漢。這人身高體壯,相貌雄偉,冷冰冰地坐著,一動不動。

旁邊人喝問:“為什麽不跳?”

“我不會。”回答得硬朗不說,目光還直勾勾地盯著遼國皇帝。

耶律延禧暴跳了起來,這是挑釁,是赤裸裸的、有史以來第一次的當面挑釁!絕對不能容忍,殺了他。

這是一個歷史時刻,他拔出刀來,要親手砍了這個敢掃他興的小跳蚤。這一刻就像宋哲宗躺在病床上,命運將主動權一次又一次地送到他手上,只要抓住一次,歷史就會改寫。耶律延禧也是這樣,只要他砍下去,萬事皆無,一了百了。

可惜的是,他被人攔住了。他寵信的大臣蕭嗣先笑著說,為了一個野蠻人生氣實在不值得,何況您殺了他,會嚇壞周圍這些玩具的,以後誰來陪您玩呢?

是……嗎?耶律延禧慢慢地把刀放下了,他從小在仇恨裏長大,尤其對耶律乙辛式的奸臣非常敏感,他審視的目光在蕭嗣先、掃興人之間遊移,努力地想,也想不出遼國京城裏的高官,和這個窮山惡水裏的刁民能有什麽瓜葛。

無瓜葛,無陰謀,他慢慢地坐了下去,也是啊,為一個小跳蚤不值得掃興……來,跳起來,接著樂。就這樣,當天吃飽跳夠,各方散場,沒人死亡或者流血,也沒有人再注意那個聲稱不會跳舞的愣頭青是何方神聖。

該愣頭青名叫完顏阿骨打,是一個生女真。居住在安出虎水(今阿什河)附近。按說他沒有所謂薦枕的屈辱,更不必受銀牌天使的欺壓,為啥對遼國皇帝這麽敵視呢?

鬼都知道,他肯定會跳舞,但就是不給你跳!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前面說了,熟女真是苦的,要每年砍人搶鷹,死傷一大片。可生女真呢?沒招誰沒惹誰,居然每年都被砍,究其原因,都是因為這個耶律延禧,因為大遼國。

完顏阿骨打是自由生成的北方豪傑,他不像熟女真那樣被豢養出了奴性,不爽就不配合,有火就要發出來。當然,像他剛才的行為,沒死並且以後有了奇跡般的發展,人們可以歌頌他的傲骨;如果死了呢,小不忍則亂大謀,不過匹夫之勇……

重要的是他沒死,並且在風雪兼程趕回到老家後,又有一份奇遇在等著他。

這一次,完顏阿骨打是代替他的哥哥烏束雅去參加頭魚宴的。烏束雅是這一代完顏部女真的族長,阿骨打是他二弟。

幾百年前的世界是一樣的,無論東方西方,無論封建社會還是奴隸社會,一切都是長子優先。比如烏束雅和阿骨打。哪怕烏束雅敦厚軟弱,阿骨打強悍精明,也沒法改變他們的繼承權順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