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妙不可言的災難(第4/6頁)

太監必須得有皇帝撐腰,才有威力。

史志聰忍了,大臣們在皇宮內院裏住了下來。也許是祈禱起了作用,第二天初八,仁宗的神智稍微恢復了些,能走出崇政殿和大臣們見一面。一面之後,馬上又消失了,大臣們盯著寢宮的大門開始交換眼色。

各位同仁,都到這步了,還留著這扇門幹嘛?

一天之後,大臣們一步步走向了皇帝的最後一層遮蓋物――寢宮大門。這時史志聰又沖了上來,不管怎麽說,你們不能到皇上的臥室裏吧?卻不料剛想說話,就被富弼吼了回來:“宰相安可一日不見天子!”

史志聰終於一衰再衰,衰到底,連說話的權力都沒有了,直接被吼聲趕跑,躲進皇宮的更深處。從這一天起,不僅兩府大臣可以隨意出入皇宮,問候到皇上的床邊,就連兩制官都能每天到內東門問安,百官們不管職稱大小,每5天也可以進入一次。

皇宮徹底開放,成了宋朝高档菜市場。

這樣一來,好處很明顯,壞處也立竿見影。皇上的病情公開化了,別說什麽官方病例,官場裏的小道消息像風一樣快,瞬息之間就流竄了宋朝全境,其間當然少不了北京大名府的前宰相賈昌朝。賈大佬狠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這事兒很熱鬧嘛,怎麽能少了他?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這都是天生地造,為他定做的好機會,絕對不能錯過!

幾天之後,兩府大臣們正聚集在皇宮裏說事,突然間闖進來兩個人。按說這時天大地大,宰執權力最大,可這兩個人誰也不敢輕視,因為他們代表著上天。

宋朝的司天官,專門管理緝查官方民間各種各樣的逆天背理的事兒的人,整個就是神仙在人間的代表。比如天上偶然劃過一道流星,他們都有權警告皇上,這是上天看你不順眼,馬上自我檢討,你都做過什麽壞事了?

這時他們闖進來,說了一句話。“國家不當穿河於北方,致聖體不安。”河,指的是六塔河,它在開封之北。司天官精確計算過了,以官方的風水感應方位,就是你們亂挖,才把皇上挖病的!

提到六塔河,文彥博的腦子裏瞬間就閃出了一條關系網。六塔河――黃河――治水方案――賈昌朝,賈昌朝――宮中侍講――好多太監――皇上病了!

政治鬥爭的水平,一定要建立在對官場系統的了解上。文彥博從萬千頭緒裏準確地挑出了敵對分子,賈昌朝賊心不死,要利用當年他在皇宮裏當侍講時結識的太監們搞事,借皇帝生病的機會,來搞垮六塔河計劃。

分析出原因,文彥博選擇了沉默。真正的危險還沒臨頭,這兩個司天官突然來喊了一嗓子,像威脅不是威脅,像控訴不像控訴,真正的目地是什麽?

謎底還沒揭開呢……

幾天之後,謎底揭曉。這兩個人又闖進來了,這次不僅重申了六塔河開挖必須停工,還遞交了一份解決辦法--請皇後聽政,這是解決目前狀態的唯一正解!

緊接著大太監史志聰出現,從春節開始就灰頭土臉的太監大佬變得容光煥發,他從後宮帶來了一份書面材料,命令宰執大臣們全體走人,從皇宮內院滾出去,恢復國體。

實事求是地講,這兩條意見都是正確的。在中國的封建時代,皇後與皇帝是敵體,兩人是平等的。雖然男權至上,皇帝可以休老婆,但相比於宰執大臣,皇後仍然神聖無比。

所有大臣,都不過是她的家臣!

由此可以推論出,文彥博、富弼等人不經皇後允許就私自闖進皇宮,賴著不走,而且作威作福,呵斥內侍,這都是十惡不赦的大罪。現在用書面文字叫他們滾出去,都是相當溫和,甚至懦弱的表現了。

那麽宰執大臣們是什麽反應呢?富弼怎樣不清楚,文彥博還是很平靜,他靜靜地聽完司天官的發言,打發他們先回去聽信。接過了史志聰交過來的文件,仔仔細細地看,然後臉上浮現出了欣喜的表情,緩緩地點頭,像是鼓勵,又像是如釋重負,以前所未見的和藹,請史大太監暫時回避。

一切跡象都像文彥博屈服了,賈昌朝的連環計得逞,以皇後壓服宰執,一舉毀掉六塔河計劃,甚至給稍後可能進行的大清算留下了伏筆。這樣的大逆不道,罷官都是輕的吧?!

危機臨頭,怎麽化解?一般人能看出危機在哪裏,再想出保全自身的辦法,就是相當了不起了。可文彥博不這樣。這人的本事之一,就是“驅敵為奴”大法。能讓他的敵人為他辦事。

最開始是先做了一個小動作,說來那就是史志聰犯的錯了。史太監畢竟不是十全大太監王繼恩那樣在殘酷的鬥爭環境裏成長起來的人才,他沉醉在樂觀的前景裏,沒注意到文彥博一邊表示贊賞,一邊卻把文件穩穩地……收進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