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夜夢燕雲(第3/7頁)

得勝口(今北京昌平西北),那與幽州城相距至少八十裏以上,城裏的韓德讓就算爬上城樓喊破了嗓子,耶律斜軫都別想聽到一聲“救命”。

而遼國國內下一波的援軍是真正的遠水,不管有多少人馬,怎樣精銳,由誰帶領,都得先跑過千山萬水再說……時間,給了趙光義既慷慨又吝嗇得要命的機會——你可以不被幹擾,專心致志地攻城,能攻下來你就成功!

只不過,那有時效,每一天,你的敵人都在長城以外,廣漠無邊的大草原上集結,在向你靠近……

公元九七九年六月二十二日,宋朝遠征軍開始攻城。數十萬人不分晝夜,不計生死,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幾乎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沖擊巍峨聳峙的幽州城墻。

有什麽辦法呢?宋軍是輕裝簡行,一路急行軍,翻越太行山而來的,他們沒辦法攜帶任何的重型攻城武器,甚至環顧四周,在幽州城外,也沒有太原城邊的汾河那樣的大水系,注定了沒有任何的外力可以借助。他們能做的,除了像瘋子一樣去爬城墻之外,就只有在城墻的下面打洞。

這是個技術活兒,他們先頂著槍林箭雨鉆到城墻底下,然後就開始打洞,一直往下挖,但是並不是要一直挖進城。那樣就死定了。試想洞口能有多大?你能幾百個人一起沖出去嗎?外面只要守著幾杆長槍,大家就都得變成肉串。

墻,不是那樣拆的。要做的是一直挖到地基底下,然後在洞頂上用木樁支撐木板,人都撤出來,再放把火把裏面的木料都燒了,之後,至少在理論上沒有承重的城墻就會轟然而倒。

就為了這點理論上的可能,宋軍把幽州城團團圍困,達到了“圍城三匝,穴地而進”的程度。這時候有人會說,趙光義把事做糟了,你不能把所有的兵力都放在幽州城下,所謂“圍城打援”嘛。你得把人分開,放出一部分在四周遊弋,時刻戒備才對。

但是很遺憾,這種說法是事後諸葛亮。當時的情況是怎樣的?遼國沒人來應援,你打什麽?難道要分出去十幾萬人去四面布防,時刻等待嗎?笑話,趙光義的戰略初衷就是要占領幽州城,盡快地拿下它,作為自己的落腳點和進一步北伐的根據地,怎能為連影子都還沒見著的敵人就自我削弱攻堅力量?!

要說他的失誤,那是在“圍城三匝”上。

這是擺明了不給城裏任何人活路,勢態很明顯,你們就放寬了心吧,都等著死在城裏頭!這才是兵家大忌,回想一下當年郭威拿下李守貞的河中城用的是什麽辦法?通過整整一年的消耗之後,郭威還只是三面圍城,放出一條生路給城裏人。

這一條生路不僅會摧垮抵抗者死拼的意志,同時也是攻城者自己的勝利之路。可是這時的趙光義卻把自己的對手往死路裏逼,強迫對方跟自己拼命。

攻擊整整持續了半個月,其間也有所收獲。幽州城裏有人支持不住了,契丹的鐵林都指揮使李劄勒存帶著兩百個部下逾城出降,隨後幽州城的神武廳直部隊共四百人也出降,時間到了七月份,幽州城下的攻勢達到了空前的強度,周邊的契丹人先崩潰了,遼國建雄軍節度使順州劉延素主動投降。

這樣的震蕩也迅速地傳到了漠北草原的深處。《遼史》記載,當時的契丹皇帝耶律賢正在打獵,聽到消息後馬上升帳議事。群臣討論,最後的結果非常驚人,不是怎樣去救援燕雲,而是要怎樣保證漠北王庭的安全。

因為他們的決定是——放棄幽州,退兵守松亭(今河北寬城西南)、虎北口(今密雲東北)。

松亭、虎北口,這兩點都在長城線上。很明顯,契丹人不僅已經對幽州絕望了,甚至都打好了背靠長城,來阻止宋軍進一步地北伐的預算。一切就像他們事後的記載:“宋乘下太原之銳,以師圍燕……遼亦岌岌乎殆哉!”

但是別忙,建國已經六十三年的契丹的確不像最初時那樣的生猛淩厲了,可是全族危難,還是有人站了出來,只不過這個人並不能讓人信服,因為他本是個文官——大惕隱司(掌管皇族政教事物)的長官,惕隱耶律休哥。

他的意見是,不管退守還是赴援,從根本上看都是與宋軍接戰,那麽為什麽要退呢?要戰,就只在幽州城下戰!但是這也要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幽州一定要挺到他帶兵殺到為止。不然,就會主客易位,換成宋軍在幽州城裏以逸待勞,等著千裏奔襲,變成強弩之末的契丹人送上門來!

那樣的後果不堪設想……

說到底,一切的勝負契機都凝結在一個人的身上——幽州留守韓德讓。只要韓德讓能挺住,契丹人就能保住這一線的生機。如果他先倒了,那麽幽州的陷落,就會帶動整個燕雲地區一起倒向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