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章 旦為私利百般鬥,暮見禁軍萬事休(十)(第2/3頁)

——擁有此等利器的夏州兵馬,實力跟往先已不可同日而語,河西軍隊若跟夏州兵馬對陣,全然沒了能贏的把握。

石敬瑭將藥羅葛狄銀與杜論祿加的神色收在眼中,心頭冷笑,大感暢快,暗道:無知匹夫,粗鄙蠻夷,哪裏知道我中國文明之深邃?先前爾等與本帥爭財奪利,本帥不與爾等計較,不過是利用爾等兵馬戮力攻城而已,真當本帥懼了爾等不成?本帥坐擁利器,今日就讓爾等好生長長見識,也好知曉這聯軍之中,誰才是真正的精銳,誰才是真正的主人!今日戰罷,本帥倒要看看,爾等還敢不敢壓榨我夏州兵馬的財利,還敢不敢對本帥蹬鼻子上臉,還敢不敢不對本帥言聽計從!

縱目遠眺,眼見夏州馬軍前赴後繼攻入禁軍步卒大陣,而對方莫能奈何,陣腳已亂,石敬瑭心頭豪情頓生。

這是大勝在望了!

河西、夏州軍的戰法,至此已經全盤揭曉。以馬軍為交戰主力,以夏州精騎打開局面,待得形勢明朗,便令步軍跟進,底定戰局。

石敬瑭駐刀於身前,雙手疊放在刀尾,看向戰場的雙目眼神如電。

今日若能得勝,於敵,是破軍,於友,是立威,可謂一箭雙雕。

微擡目光,石敬瑭遠遠望向禁軍陣後的高大樓車,彼處,飄揚著唐軍黃旗。

如此遠的距離,樓車姑且如米粒,就更不必說看到李從璟了。

但在石敬瑭眼中,李從璟就站在彼處。

他一直站在彼處,像是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

深秋艷陽,為大地著上色彩,蒼穹曠野遼闊無邊,記憶模糊了時光。

初見李從璟,是在晉陽府宅中,對方尚是少年,著青衫,持書冊,於窗前而立,擡首望天,目露思索之色。

只此一幅畫面,石敬瑭便知,這少年非是庸人。但彼時,石敬瑭尚且不能預料,這少年會成為自己這一生最大的敵人。

再見李從璟之前,石敬瑭已聽聞他殺將成名、獨領一軍的事跡,而彼時,娶進家門的李永寧,正讓石敬瑭的心智備受煎熬。所以那一天,在李從珂面前,他無意識折斷了手中的筷子。

石敬瑭每每捫心自問,早年間他要的並不多,不過就是想出人頭地,借勢而上成就功業顯赫人前罷了——就像亂世中每個心懷大志的人會做的那樣,充其量,他不過就是心思重些。

然則出身卑微、才學平平的他,若無心計,如何能夠越過龍門?

在石敬瑭心中,是李從璟自持身份與學問,對他的疏離對他的不重視對他的防備,讓他惱羞成怒;是李永寧對李從璟的親密無間,對李從璟的魂牽夢繞,對李從璟的時時守望,讓他徹底瘋狂。

他要爭。

他必須要爭。

他不惜流血十鬥、他每每遍體鱗傷,才為李嗣源為自己打下來的功業,怎甘交到李從璟手中,任他據為己有?他怎甘做了李嗣源的鷹犬後,再去忍受李從璟的頤指氣使?

大丈夫怎能被人呼來喝去!

於是那年雨夜,他與李從璟徹底成為死敵。

但石敬瑭從不後悔。大爭之世,風雲際會,生死未到,誰敢輕言勝敗?

然則天命不眷,李從璟崛起太過迅速。短短數年間,平澤潞之叛,手刃李繼韜;略懷孟之地,大敗戴思遠;出軍河上與王彥章鬥,一戰而平再戰敗之;為先鋒,千百裏奔襲,首定大梁而成社稷之臣,從此如日中天;遂鎮幽雲強藩,又屢敗契丹之軍,而奪平、營二州之地;再出援渤海大破契丹精騎,氣死耶律阿保機,迫使耶律倍簽訂城下之盟,自是揚名海內威重三軍,軍功鮮有人及;再後竟又率軍南下,救李嗣源於危難之境,一朝風雲變幻,便擁秦王之尊、治天下之軍!

當其時也,群雄側目,天下威服,石敬瑭又能如何?

及至出征兩川,怎能不受制於人,搖尾乞活?

命中有難,大丈夫欲求功名,必須能屈能伸。

而後方有放逐夏州之事,好在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石敬瑭終於能有一席之地,可旦夕謀劃大業。

今,李從璟以帝王之尊,率大唐禁軍來伐,若是常人,早已畏服,但他石敬瑭卻要奮起抗爭。

人這一生,不過鬥爭二字。

不鬥不爭,便一無所有,能鬥能爭,才有言語功名之資。

秋風颯爽。石敬瑭深吸一口氣,收回思緒。他看向禁軍樓車,雙目堅定如鐵,嘴上雖不言語,心頭已在呐喊:“李從璟!世人皆敬你服你畏你,恨不能匍匐而進,捧你雙腳置於額前,而我石敬瑭獨不為也!大爭之世,人皆能成功業,我石敬瑭雄武半生,豈能為你牽馬墜蹬!今日,我便要與你決一死戰,以定天下歸屬!”

……

樓車上,桑維翰見步軍大陣被破,夏州馬軍強勢攻入陣中,吃驚道:“賊軍怎會有炸藥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