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5章 一日朔方一日戰,能得幾人見州城(十一)

大牛被吳生一腳給踹出去,沒被定難軍的利箭射中,他也沒有半分感謝之詞,轉身就在地上拾起兩杆叉槍,丟給吳生一根,兩人也不用二話,將叉槍對準定難軍雲梯的兩支角,退後了不短的距離,就一起發力往外頂,吳生這時候一聲大喊:“弓箭手!”

城頭燈火通明,朔方軍的將士被城外看得一清二楚,定難軍的弓箭手不會忘記策應他們的攻城同伴、保護他們的攻城雲梯,朔方軍要放開手腳戰鬥,就必須讓己方的弓箭手去壓制對方。

吳生和大牛一同前行,將雲梯給頂開,眼看就要將雲梯已經直立而起,這時他們也重新回到了城頭,孰料幾支利箭飛來,其中一支正中大牛胸前,他悶哼一聲,忍住沒退,吳生看見對方嘴角都流下血來,不由得又驚又擔心,“大牛!”

大牛雙目如鐵,也沒去回應吳生,陰沉著臉,只是邁著堅定的步子不斷向前,吳生見狀不敢再耽擱,只得配合他一起行動,眼看就要將雲梯頂翻,這回卻是一陣箭雨飛來,落在女墻外乒乓作響,此番吳生沒有先前的好運,自己也中了兩箭,好在一支沒有破甲,一支卻是中了肩甲,而大牛則沒有那樣的運氣,胸前再中一箭,這時他驟然一口鮮血不受抑制從嘴裏吐出,顯然傷重至極,他張開滿是鮮血的嘴,發出憤怒不甘的低吼,用盡了力氣將叉槍前推,終於,雲梯由筆直再度變成斜角,翻倒在了城外,城墻下的定難軍發出一陣驚呼聲,而大牛也終於沒了力氣,雙腿一軟就跪在女墻前,身子往前一栽,腦袋抵在女墻上,像一座石像般,沒了動靜,唯獨嘴裏還是不停湧出鮮血,滴落地面。

“大牛!”看到寧死都不願倒下的大牛,吳生悲愴大呼,兩步跪倒在對方身前,他左右而顧,雙目通紅的嘶喊:“弓箭手呢?狗日的弓箭手在哪兒!”

推倒雲梯,本就要冒巨大風險,方才他和大牛行動時,卻沒有人去壓制城下的定難軍弓箭手。左右城墻上,到處都是不停往城外揮砸檑石滾木,和與翻墻而入的定難軍死戰的同袍,除此之外就是馬道上的屍體與慘嚎的傷員,全無弓箭手的身影。

“別他娘的鬼叫了,都快死絕了!”吳春奔了過來,鮮少離身的長弓背在身上,箭壺裏空空如也,手裏提著一柄染血橫刀,“城中一共多少弓箭手,連日來與賊人對射,對方人多勢眾,早就死傷慘重,現在露頭,不等你拉開弓,就要被射成刺猬,將軍已經下令,弓箭手提刀而戰!”

吳生近旁就是一架床弩,吳春在床弩後蹲下,對一臉驚愕茫然的吳生喝道:“愣著作甚,還不來幫忙!”

城墻上床弩數量不少,這可是比弓箭殺傷力大得多的東西,吳生連忙跑過來,與吳春一起絞動床弩,搭上大支鐵箭,扣動扳機時,吳春那張硬木般的臉上沒甚麽額外表情,眼中卻閃動著嗜血的光芒,“狗日的去死吧!”

嗡的一聲,弩弦顫如蟬翼,弩身都跟著震了一下,從探孔裏望去,吳生清晰看到弩矢飛進定難軍弓箭手陣中,戳穿了第一人又刺中了第二人,去勢猶自不減,帶著兩具屍體飛馳,撞倒了一片將士,那戰陣頓時出現一個缺口。

吳生胸中如有熱火在燃燒,只覺無比解恨無比暢快,這回不用吳春吩咐,他連忙動手絞動床弩。

數矢過後,床弩的射程內已經沒有定難軍,對方的戰陣移動開,避過了床弩的打擊範圍,床弩無法移動,吳生和吳春只得放棄這架床弩,他們剛起身,就看到不遠處的朔方軍將士節節敗退,竟是一隊悍勇無比的定難軍殺上城頭,匯聚了十多人,兩人連忙和周圍的同袍奔跑過去支援。

跑動中,吳生踩中了甚麽東西,腳下一歪差些摔倒,回頭看了一眼,卻是一支孤零零的手臂,也不知是附近哪具屍體的,雖然離了肩膀,蒼白的五指仍然緊握著橫刀,斷口處的血已經流幹凈,露出白森森的肉骨,凹凸之狀如有肥蟲蠕動,猙獰得勝過世間任何一張面孔。

……

半夜鏖戰,定遠城好歹堅持到了黎明,然而天亮非但沒有讓定難軍放棄攻城,劉知遠反而還加大了對城池的攻勢,對擁有絕對優勢兵力的定難軍而言,攻勢如潮這個四個字並不難辦到。

到了正午,近來休息極少的柴克宏,臉上已是毫無血色,雙眼一片通紅,連眼簾都高高腫起,幹燥與上火還催生了火瘡,這一切都使得他那張原本俊朗的面孔,完全不復往日的風采。

盧絳剛帶人將殺上城頭的一幫定難軍殺退,拖著帶血的斬馬刀來到柴克宏身旁,“將軍,再這樣打下去,只怕將士們支撐不住了!”

城頭激烈的戰況落在柴克宏眼裏,左右皆是奮戰的朔方軍士卒,定遠城本就是一座兵城,並沒有多少百姓定居,這就使得城防的後備力量嚴重不足,連日苦戰再加上半夜半日的鏖戰,將士們都已疲憊不堪,雖然沒有厭戰的情緒,但氣力不濟卻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