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當年明月仍皎潔(下)(第2/2頁)

焦急與恐懼在一片混亂的議論聲中變得更加濃郁,恐慌就像是瘟疫,若不能在一開始就及時扼制,等它擴散開來將再也無法處理,而現在黑車子室韋族人,就像是在瘟疫面前束手無策的人。

終於,西瓦拉站了起來,他的身體佝僂著,但這一刻他渾身散發的懾人氣勢卻讓人望而生畏,“多年前,耶律阿保機就曾帶領軍隊來搶奪我們的牧場、牛羊和女人,那一次他給我們帶來了巨大的災難,那時到處都是腥紅的鮮血、燃燒的戰火與哭泣的孩子,我部差些就要毀滅了。今天,阿保機雖然死了,但是他的兒子來了,又帶著契丹的軍隊來了,我部族人還能再經受一次先前的災難嗎?我部的勇士,也有戰馬,也有弓箭,難道就不能守護自己的牧場與孩子?”

在西瓦拉的號召與組織下,黑車子室韋王帳開始調兵遣將,草原人只要有弓馬,便人人皆兵,是以這場戰爭動員聲勢很是浩大。

但是再浩大的聲勢,也不過是輸死一搏,黑車子室韋勇士的聚集,從一開始就顯得格外悲壯。

與此同時,李從璟已經回到了盧龍。不過他沒有去幽州,而是在檀州芙蓉鎮停留下來——芙蓉鎮把持要道,當年馬懷遠曾在此駐紮。

李從璟之所以回盧龍,本質上還是因為西樓將成戰場,這種時候他不能只身呆在敵營裏,雖說耶律倍與耶律德光都不敢拿他怎麽樣,但亂軍之中畢竟刀槍無眼……

好吧,實際上他是回來指揮戰事的。

芙蓉鎮內外,已經聚集了大批兵馬。

“呆在芙蓉鎮有一點比不上呆在西樓,那就是黑車子室韋的戰況不能及時知曉。”軍帳裏,看著手中的戰報,李從璟不無惋惜道。

“黑車子室韋戰況如何,不用戰報也能知曉。”莫離一邊在沙盤上推演戰局,一邊頭也不擡地說道,這件事他已經做了很多遍了,卻仍舊樂此不疲,大抵是前日西樓城墻上的悔悟與自省起到了作用,他現在很是勤勉。

“不提前通知黑車子室韋契丹西征,會引起耶律倍的懷疑,提前通知了黑車子室韋,又怕他們準備做得太充分,讓耶律倍不能如期取得戰果,後期就無法深陷黑車子室韋的戰局中。”杜千書搖搖頭,“好在戰事發展如軍師所料,黑車子室韋果真不是契丹的敵手——至少目前是這樣。”

莫離仍舊沒擡頭,“契丹之所以強盛,是因為阿保機效仿我大唐,建城池、聚集民力物力、改善軍政體制等等,而黑車子室韋仍舊是部落體制,再加上他們本就民少物貧,又哪裏會是契丹的敵手?”

“西線的戰事只要大體不差,於大局就不會有太大影響,眼下的關鍵,是東線西樓之役。”李從璟走到沙盤前,邊看莫離推演戰局邊道:“耶律倍之所以敢西征,是因為他有把握西樓、饒州防線足夠吃下耶律德光,而長城外的防線足夠吃下盧龍軍。”說到這他笑了笑,“我等之所以敢謀契丹的國,也是因為有把握能打破西樓、饒州防線,更有把握能踏破耶律倍在長城外為盧龍軍設下的陷阱!”

“敵我雙方的謀劃在自身看來都沒有問題,我等算準了耶律倍必然西征,耶律倍也算準了大唐禁軍必然不會北上,故而在雙方力量都被彼此清楚洞悉的情況下,如何利用己方的力量,戰勝對方的力量,就成了這場較量的關鍵。”莫離接過話茬,“於此觀之,戰爭仍舊是公平的。”

“耶律倍是契丹皇帝,擁有一國之力,故而敢下大盤棋,多方布局,我等就要差些,只有盧龍一軍,耶律德光也差不多,充其量只能算個攪局者。”李從璟的笑言不無調侃之意。

“順勢者得天下,而天下又皆為逆勢者所破,成敗未到,立時不可知也!”莫離將手中的小旗幟重重插在西樓上,直起身,看著沙盤上的全局,“耶律倍早有異志,早就打算打破當年的西樓協議,他從一開始就走上了阿保機的老路,他知道要他西征,故而沒忘記時時注意對付盧龍、大同。”

“他以為他研究透了盧龍軍,對盧龍軍北上的進軍路線、戰法都了如指掌,故而敢大言不慚為盧龍軍挖下了埋骨坑。但他又怎會知曉,從他繼位為契丹皇帝的那天起,我等就沒對他放心過,所謂西樓協議,我等也從未指望它成為鐵律,甚至說在我等看來,那也不過是一張廢紙而已。他此番為盧龍軍設下的這個局,我等何嘗不是早已爛熟於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