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有人西樓殺宰相(二)

在火把搖曳的火光前看到耶律敏的時候,武侯鋪士卒們還沒來得及驚異,即已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現場的場景委實太詭異了些,而耶律敏那冰冷睥睨的眼神,更是如同即將大開殺戒的百獸之王一般,令群獸顫栗。

沒有人知道,獨自在車廂裏面對一具面色猙獰、漸漸冰冷的屍體時,耶律敏的心緒經歷了怎樣的歷程,但在鬼門關進出的體驗絕不會讓人心情愉悅,在西樓這座好比契丹心臟的城池中,擁有契丹公主和北院宰相雙重身份的耶律敏,竟然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這是亂世,沒有人能遠離戰爭,哪怕是高居廟堂的權貴,也不止是謀劃國事或是玩弄陰謀詭計,任何人都有可能會死在刀兵之下,在任何時候,任何一個看似平靜、實則隱藏了無數不為人知殺機的地方。

爭奪,是活在亂世裏的人必須時時銘記的東西。

活命要靠爭,富貴要靠爭,權力要靠爭,志向更要靠爭——並且是以殘酷的方式。

既然要爭,就要放手去爭。在這樣的世道,誰也別逼誰,因為沒人經得起逼迫,狗急跳墻,兔急咬人,誰也不必怕了誰,既然活命都成了一種奢侈,誰也不比誰更有底線。

天色在緩緩放亮,周圍的人越聚越多,不僅是負責西樓治安的戍衛軍隊鐵衛部將士,還有宰相府的護衛、家丁,以及附近的居民——其中也有一些官吏,俱都聚集過來,那些武侯鋪的士卒是最為惶恐的,因為他們深知他們今夜出了多大紕漏。

他們想要去向宰相賠罪,因為他們深知這位宰相多年來素有仁愛隨和之名,想必不會太過責怪他們,畢竟這樣的事誰也無法預料,武侯鋪雖然有責任,但未必真要獲太大罪。

然而事實是,他們連耶律敏的面都沒能見到,那些宰相府的護衛家丁,也不知得了怎樣的命令,面色冰冷的將他們擋在一邊,不僅不給通報,有個武侯鋪士卒因為聲音大了些,便被打得滿地找牙。

更令圍觀者不解的是,耶律敏此時既沒有回府,也沒有去宮城,而是就在馬車旁穩穩坐了下來,連同地上的血跡、屍體,也不準有人去清理。這樣奇怪的行為,就像是要更多人見到這幅場景一樣,而至於她這樣做的目的,暫時還無從得知。

當聞訊的西樓尹和鐵衛部主將先後趕來時,天色已經大亮,此地早已給圍觀的人群圍得水泄不通,兩人令部屬好不容易清理出一條通道,就看到人群中央,那輛布滿血跡的馬車旁,耶律敏正站了起來。

——也虧的是上朝途中馬車走得並不快,在車夫死了之後,馬車很快就被護衛拉停下來,若是飛奔中的馬車,少不得要落一個馬仰車翻的局面。

在耶律敏站起身後,眾人清楚的看到,平日裏平易近人的宰相,此時臉上寫滿生人勿近,她看也不看西樓尹和鐵衛部大將一眼,冷冷走到那些武侯鋪士卒面前,寒聲問:“你們便是職司此地治安的武侯鋪士卒?”

領頭士卒連忙率部上前來拜倒,慌忙道:“正是卑職等……”

不等他說出請罪的話,耶律敏毫無感情色彩的聲音再度響起,“因你失職,致使宰相遇刺,該當何罪?”

“請宰相大人恕罪……”領頭士卒心頭暗暗叫苦,連忙謝罪。

“食國家俸祿,而不能為國家效力,護衛西樓重地,卻使刺客橫行街市,以至能刺殺當朝宰相——如你等這般無能之輩,國家要之何用?今日你等既有此錯此罪,當斬不赦!”說罷,耶律敏眼中殺意迸射,竟是果決道:“來人,斬!”

她的府邸護衛們聞令,立即大步上前,他們本已惱怒這些人不作為,使得自家主人差些喪命,此時半分猶豫也沒有,抽刀斬下,毫不拖沓。那些武侯鋪士卒,聽了耶律敏的話,無不震驚擡頭相望,似乎還不能相信這位仁慈的宰相,竟然不給半分余地,當街就要將他們殺了。

然而,迎面斬下的利刃,沒有給他們太多懷疑的時間。

刹那間,刀光閃過,十多顆人頭齊齊落地。

腦袋滾落一旁,無頭屍體僵硬的倒在街面上,噴湧的鮮血如同溪流,瞬間染紅了大片街面。這血腥的一幕立即震驚了圍觀者,幾乎全部的人莫不愕然後退,眼中寫滿慌亂與不可思議。

街面上頓時寂靜無聲,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聲。

耶律敏擡頭向西樓尹與鐵衛部大將看來,神色冷漠,就像她方才並沒有下令殺人,面前也沒有十數具無頭屍體還在流血一樣,“兩位可算來了,今日之事,兩位有何說辭?”

西樓尹與鐵衛部大將面面相覷,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與恐懼之色,面前血腥的一幕已在他們心中驚起巨大波瀾,他們都意識到,這位先前似乎只會以德服人、以理服人的宰相,這位曾今刁蠻的公主,今日似乎變得不太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