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敢叫勇佐謀,大爭於天下(五)(第2/3頁)

其余諸人,或者主張先取梓州,或者主張先取玄武,意見分成涇渭分明的兩派。兩派人數差不多,前者說此戰能有今日成果,正是穩紮穩打得來,後者則說該奮力一搏時就得放手一搏,不可坐失戰機。

帳中眾幕僚爭論不休,帳外眾將士征戰不止。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但每一步決策卻又必須是深思熟慮的結果,這看似矛盾,卻正是沙場之爭的決勝之處。

最終,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李從璟,等著他來拿主意。

李從璟適時站起身,環顧眾人,決然開口:“本帥主意已定……”

……

在城頭督戰一日的李紹斌,拖著疲憊的步伐走下城頭,帶著一隊精銳親衛打馬回去帥府。

長街冷清,在其中奔走的,除卻東川軍將士,便是被征調的民夫,除此之外,再無閑散人等。戰事持續至今,這些人臉上也沒了早先的激昂振奮,面色大多麻木倦怠,如同孤帆在海上漂流了半月的人,看不到陸地、島嶼,也看不到希望。

昔日,這裏也曾繁花似錦,雖說比不上京都洛陽,比不上益州成都,卻也是東川翹楚,商賈雲集,行人密集。而今,這裏似乎成了一座牢獄,冰冷的讓人望而卻步,更不願在其中久待。

策馬奔馳的李紹斌,忽然放緩了馬速,他望著這座“他的城池”,神態蕭索。

日漸一日喪失希望的,不僅是梓州軍民,李紹斌何嘗不是如此?

比之尋常兵將,李紹斌心中的痛苦更甚,對前者來說,梓州陷落,無非是富貴成空,但對李紹斌而言,梓州一旦戰敗,他將一無所有。

豪情壯志與野心抱負,財富與權力,包括身家性命,都將不再屬於他。

面對這座沉浸在灰色與血火中的城池,李紹斌忽然想起了他曾為之征戰多年的李存勖。他想,當年,當李存勖東征敗退,千辛萬苦才回到洛陽,準備重症旗鼓再戰,卻又遭受從馬直嘩變時,心頭是否也是這種難以言狀的滋味?

李紹斌無從得知。

彼時,李存勖的戰死,意味著一個王朝的改頭換面,而今,若是他李紹斌戰死,意味的不過是一座城池的易主,如此相比,他離那個曾今追隨過的叱咤風雲的皇帝,還差得太遠。

李紹斌停下馬,忽然想去看看他的百姓,他來到一座民房前,正欲推開門,卻聽到了門裏傳來的說話聲。

“你這逆子,助紂為虐,與王師為敵,實在是丟盡了我的臉面,你給我滾,我沒有你這個不孝子!”一個蒼老的聲音,飽含憤怒。

“父親,我是軍人,大帥有令,我怎能不征戰?”一個年輕的聲音在爭辯。

“放你的屁!你從賊反叛,不忠不義,倒還有理了?老子打小是如此教你的?”那蒼老的聲音憤怒不已,開始咳嗽。

“父親……父親……”年輕的聲音顯得驚慌,“父親你別生氣,兒不上城頭不征戰了還不成嗎?你別生氣……”

門前的李紹斌擡起的手停在半空,遲遲沒有落下。聽到這裏,他斷然回頭,卻見親衛中有人面色復雜,他心頭不禁一驚,暗道不好,旋即變了臉色,怒不可遏,冷哼一聲,語調森然下令:“進去拿人,壓至軍前斬首,以正軍法、民心!”

說罷,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聽到背後親衛破門而入的聲音,李紹斌擡起頭,心中暗罵:“孟知祥你這老賊,再不來救我,兩川就完了!”

金陵。

風雲變幻,大雨驟將。

徐知誥在檐下直身而立,他擡起頭,看著大雨落下,呢喃道:“好雨知時節……真是一場好雨,如此好雨,蜀中也該有才是。”

他背在身後的手握起拳頭,“李紹斌、孟知祥,你等可要撐住了!撐過秋日到了寒冬,你們就贏了。我只要半年,半年之後我就能出兵楚地……”

一品樓中,衣著華麗的林安心,斜依欄杆,伸出白玉般的手臂,去接欄外的雨水,她忽然露出一個顛倒眾生的笑容,“這樣的雨天,若是不死人,未免有些不解風情。楚王啊楚王,你的病這樣重,如果死在這樣美的一場秋雨裏,應該也不會怨我吧?”

林安心擡頭遠望,透過雨簾,忽然看到不遠處的一座閣樓上,也有個人,正如她一般在看雨。雖然隔著雨簾,林安心仍能看得清楚,對方也是一名女子。這時,她心頭忽然升起一絲異樣,竟然覺得對方的身影很熟悉。

不等她看個真切,那個身影已消失在原處。

“是誰?”林安心甚覺奇怪。

桃夭夭回到屋中,對等在屋中的軍情處銳士道:“既然吳國意欲對楚地用兵,林安心也不會閑著,楚王病重,她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一旦楚王‘病’死,吳國征伐楚地便會事半功倍,你們該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