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恥與賊相識,不與寇同生(一)(第2/3頁)

三萬西川軍圍城,仍是圍三闕一,除卻那有意放開的“生門”兵馬不多外,其他三面城墻,將士皆有萬人上下,一眼望去不著邊際,好似汪洋一般,營地中白色帳篷百千,渾如海中浪花、礁石,分外壯觀。

遂州在夏魯奇的經營下,可稱堅城,卻不是很大,對守城一方而言,彼眾我寡,心理壓力可想而知,彼方越是兵勢強盛,己方相對便越顯得弱小。好似隨時會被海浪淹沒的小島,時時岌岌可危,站在孤島上的人,免不得惴惴不安、心驚膽戰。

夏魯奇面色沉靜,點評西川軍的紮營之法,“李仁罕聲名在外,時人只知其勇,卻不曾想,此人亦有統軍之才,這營盤章法有度,交錯縱橫,大小銜接有序,防備嚴密,卻是讓人生不起劫營之念。”

旁邊有位將領,名康文通者,是夏魯奇所倚重之人,他道:“末將聽聞,昔年李仁罕也曾在宣武軍為軍校,不知彼時大帥與其是否相識?”

“確有此事,彼時本帥與其交情還算不錯。”夏魯奇承認了與李仁罕相識,又繼續道:“同光年間,李繼岌奉命班師回朝,而留下李仁罕、趙廷隱、張知業等人,率領諸軍坐鎮西川,等候孟知祥入鎮,其後康延孝反叛,孟知祥之所以能迅速將其擊敗,所依仗者,便是李仁罕等將與朝廷所留精兵。當其時,李仁罕勇冠三軍,始而成名。”

康文通點點頭,“原來如此。”

出乎眾人預料,夏魯奇旋即變了臉色,冷笑一聲,話鋒一轉,“不過而今,兩川反叛,昔日王師,已成賊寇,當此之際,李仁罕等人不思報效朝廷,反而助紂為虐,甘為孟知祥鷹犬,是自取滅亡也,本帥恥於與其相識!”

說罷,夏魯奇抽刀展袍,割下一截來,交給身旁親衛,“遣使出城,送於李仁罕,告訴他,現我為王師,他為叛賊,我秉忠義,他承邪念,彼此如同水火,絕然不能共存!今日,我夏魯奇與其割袍斷義,自此不知有李仁罕,只知有必死之叛國賊!”

此舉深表決戰不屈之念,奮然激昂,聞者莫不色動,皆深感其大義,相繼行禮,“大帥忠肝義膽,恥於與國賊相識,今我等必定死戰,不與國賊同生!”

那親衛手持一截布袍,見此情景,頓感榮耀,不禁戰意沸騰,當即領命下城,牽來駿馬,竟是不叫幫手,單人獨騎,駛出城門,面對無邊無際的西川軍大營,絕塵而去。

李仁罕正與趙廷隱、張知業等人軍議,聞聽遂州城有使者來,略感意外,揮手傳令,叫那人進帳來。

趙廷隱摸著下巴,“此時夏魯奇遣使前來,卻是為何?”

“無外乎兩者,求戰或是求和罷了。”張知業不以為意,“求戰,則遞戰術,求和,則遞降書。”

李仁罕畢竟與夏魯奇相識,對其人了解一些,思索著覺得這會這麽簡單,便又問前來稟報的人,“來使何人?是武將、文官,亦或都有?”

那人道:“來者只一人,看裝束,該是尋常士卒。”

“什麽?這……”趙廷隱大感驚奇。

張知業當即大怒,喝道:“一人便敢進我軍營?!直娘賊,夏魯奇未免太猖狂,太不將我等放在眼裏!”

他罵完,夏魯奇的近衛隨即進帳,張知業正在氣頭上,又見對方不僅年紀輕輕,而且的確不是將校盔甲,頓時怒氣更甚,不等對方說話,當即拍案而起,“夏魯奇太看不起人!竟用一小卒,來與我等說話,真是豈有此理!來人,給本將拖出去,砍了!”

近衛面不改色,對張知業的話置若罔聞,橫眉冷眼,傲立當場,對湧進帳來的甲士,視而不見。

“罷了!”李仁罕擺擺手,制止了暴怒的張知業,很是大度,“即為來使,便代表夏魯奇,些許身份,不必計較,本將與夏魯奇有舊,這等小事還不算什麽。”

近衛聞言,這才不慌不忙行禮。

夏魯奇微笑道:“夏兄遣你來此,所為何事也?”

近衛取出那截布袍,伸在胸前,語氣平淡,“大帥知將軍來,故命在下,以此截布袍予之。”

夏魯奇皺皺眉頭,不解其意,“這是何意?”

近衛擡起頭,看向面前的敵軍主將,陡然加重了語氣,高聲道:“大帥言,今我為王師,爾為逆賊,我秉忠義,爾承邪念,與爾相識,實在汙我名聲。今日,與爾割袍斷義,再無瓜葛!自此往後,不知世間有李仁罕,只知有叛國之賊。叛國之賊,我當滅之!”

一番話,擲地有聲,話說完,余音繞梁,久久不絕。

夏魯奇既驚且惱,趙廷隱愕然發怔,張知業暴跳如雷,拔刀而起,“你個小賊,不知死活,爺爺先取你狗命!”

“住手!”夏魯奇驟然站起,深吸了口氣,死死盯著那名近衛,半晌方道:“你孤身入營,便不懼刀斧加身?你口出狂言,便不懼身首異處?你當真以為,憑你是來使,本將便不會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