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明君可輔臣非才,不覓房杜覓啟誦(十二)(第2/3頁)

桑維翰淡淡道:“大人心性,自然非是下官可比。從今往後,大人再也不必在安公面前卑躬屈膝、強作歡笑,忍耐數月之氣終得解恨,翻身做主就在明日,下官在這先行恭賀大人了。”

“你說話能不如此難聽麽!”孔循笑罵一句,忽然意識到什麽,臉色頓時一冷,盯著桑維翰:“你怎知本官已忍耐數月?你早就知道本官的謀劃?!”

桑維翰灑然一笑,對孔循的逼視毫不在意,“下官雖自恃才高,自命巧舌如簧,可不會自大到以為,憑借前日那番話就能說動大人與安公反目。大人這些時日在安公面前愈發顯得恭敬,跌份跌到了讓人不忍直視的地步,若非蓄謀即將得逞,恐怕不能如此吧?”

孔循臉色變了變。

桑維翰說的不錯。

他孔循身為樞密使,論官位,難道就比安重誨差了多少?這些時日以來,他在安重誨面前卑躬屈膝,時時以下官自稱,處處以下屬自處,難道真是心甘情願,有受虐傾向?當然不是。

當狐狸對你一臉諂笑、搖尾乞憐時,這說明它的利爪已經到了你喉前,它的所作所為不過是讓你麻痹大意,好趁機要你性命。

早在朱溫稱帝時,他孔循便已是樞密使,論地位資歷,彼時安重誨還在何處!如今安重誨橫行霸道,目空一切,孔循豈會甘居人後,沒有與其爭權奪利之心?

孔循自忖,他兩人誰也不比誰高明多少,誰也不比誰無能多少,憑什麽就你能手握大權,我就要跟在你後面吃殘羹冷炙?天下間沒有這樣的道理!

孔循冷冰冰的雙眼盯著桑維翰,仿佛要將他吃掉一般,“你不覺得,人有時候太過聰明,未見得是一件好事?”

桑維翰無所畏懼,笑道:“人聰明並不是壞事,喜於隱藏自己的聰明才罪大惡極。孔大人,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孔循怔了怔,不由得哂笑一聲,“國僑啊國僑,你可真是個極品!”

桑維翰側頭看向窗外,街面上人來人往,他輕聲呢喃道:“誰說不是呢!”

……

午後,天空陰沉沉的,日頭不知藏身何處,烏雲也未顯真身,漫天色彩混若一張巨大簾幕,籠罩在大地上,又恰似一張大鍋蓋,蓋住了山川大地。

桑維翰坐在一間茶館裏,左手轉動桌上茶杯,出神望著街道對面的孔府。

他非是孔循幕僚,他有官身,當年亦是進士及第。他與孔循為伍,為其出謀劃策,在孔循看來,他是趨炎附勢,要靠著他孔循這顆大樹乘涼。

然而他既能說出那番“樹倒人滅”“樹能殺人”言論,又怎會去攀附孔循這顆並不粗壯的老樹?

茶館生意清淡,滿堂也沒幾個人,小二趴在一張桌上睡著了,口水順著嘴角流到桌上,積了一大灘,晶瑩透亮。掌櫃的一直在櫃台後算賬,很是入神,他已然算了一個多時辰,也不知這家生意寡淡的小店,哪來那麽多賬需要他算。

桑維翰不在意這些,生民百態他見得多了,沒什麽值得奇怪,他自個兒不也是其中一景麽?

孔府的門打開了,孔循身著官袍走出來,在門前上了馬車。

今日是孔循休沐之日,無需當值,他這番打扮,卻分明是要進宮。

桑維翰當然知曉孔循進宮所為何事。

茶館門口傳來腳步聲,桑維翰側身望過去,看到了兩個人。

一男一女,男著素袍,女著紅裳,男子很年輕,女子更加年輕。

在那兩人身後,街面上有一架馬車正駛過,那架馬車的車軲轆很老舊,碾在街面上吱吱作響,聲音刺耳。馬車旁,有一個挑夫挑著兩擔快殃了的蔬菜,一閃一閃前行。還有些其他行人,神色匆匆。

無力的陽光不知從哪裏照射出來,越過門窗,越過門前一男一女,打在桑維翰臉上。

桑維翰眼神恍惚了一下。

……

一男一女徑直向桑維翰行來,他站起身,那女子徑直在桌前坐了,男子向桑維翰微笑示意,也在桌前坐下。

“孔循這是要進宮吧?”紅裳女子雙手擱在桌上,撐著下巴,望向窗外。

桑維翰知道該他接話,頷首道:“前日安重誨進宮辭謝了婚事,讓王氏一片好心落空,王氏面上掛不住,心生芥蒂在所難免,她與安重誨的情分算是盡了。孔循已請托了一位宦官,向王氏表示願嫁女給趙王為妻,他如此湊趣,王氏自然樂得李代桃僵,今日孔循入宮,便是因為此事。”

“孔循倒真是一副好算盤!”女子咯咯笑起來,眼如月芽,露出一副皓齒,“不知安重誨聽聞此事,會是何種反應?”

“安重誨知道被孔循戲耍,自然惱羞成怒,少不得要奏請將孔循外調。”桑維翰笑道,“如此一來,安重誨與孔循反目成仇,可算是自毀一臂,往後只能自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