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隨君輾轉已四載,今成大將彭祖山

自同光四年前後那場持續半旬的大風雪之後,這段時日以來,遼東的老天爺好似睡著了一般,再也沒有興致天女散花,撒下一場大雪。天無大雪,冷風仍是吹得緊,天空陰沉得如同一只鍋蓋,讓天空下的人倍感壓抑。

城郭長寬不過三裏的泊汋城,如今正被圍得水泄不通,層層疊疊的白色帳篷前,萬千契丹戰士正在沒日沒夜攻打城池,殺聲晝夜不息,聞之令人膽寒。

前些時候因為隨盧龍軍征戰遼東有功,被立為安北營的新軍將士,正在城池內外拼死力戰,洶湧的城頭已經徹底燃燒起來,戰火毀壞工事,也吞噬生命。無論是城頭、箭樓,還是藏兵洞外,都在上演一場場驚心動魄的慘烈廝殺。

從馬背上下來的彭祖山臉沉如水,一言不發大步進帳,甲胄上血跡密布,遮蓋了盔甲原本的顏色,顯得異常猙獰。

方才他帶領從建安城趕過來,援助泊汋城的安北營將士又力戰了一陣,仍舊沒能突破契丹軍的防線,反而折損不小,這讓他的心頭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霾。

四日前,他率領援軍抵達泊汋城近郊,那時契丹軍已經對泊汋城猛攻多時。這四日來,彭祖山領頭沖陣,與契丹軍拼殺了不下十來次,希望能突破契丹軍陣,但每次都是折戟而歸。其中有幾次,安北營甚至差些被契丹軍合圍吃掉,若非他反應快,見勢不妙撤出戰鬥迅速,就要出師未捷身先死。

四日來,隨他救援泊汋城的五千安北營將士,傷亡頗大,彭祖山嘴上不言,心中卻如在滴血。安北營一萬將士,從入營那日開始,便是由他訓練,出征遼東,他又是主將,損失一個,他都心痛如絞。

然而,比起將士傷亡,更讓彭祖山感到痛苦的,是他至今仍無法突破契丹防線。

“軍帥出征渤海,讓本將鎮守建安城,便是將遼東、將整個大軍的後背交在了本將手上。大軍遠征渤海,戰線拉得這麽長,傻子也知道後方穩固的重要性,而一旦被敵軍抄了後路,饒是大軍在前線取得再輝煌的戰果,也會成為無根之木,陷入絕境。保衛遼東,保衛補給線,這份重擔,軍帥交給我安北營,是看得起我彭某人,也是看得起我安北營全營一萬零三百一十八名將士!”

彭祖山雙眼通紅的盯著面前各部指揮使,語調悲壯,因為接連大戰,每一陣又都是身先士卒,彭祖山不僅身上大小傷口達到十余處,其中臉上一刀傷疤,從左額蔓延到右臉,更是差些削掉了他鼻子,若非頭盔夠硬,他現在早已成為一具毀容的屍體。這條疤痕委實太長了些,怎麽看都顯得猙獰,隨著他吼出最後一句話,傷口又一次崩裂,滲出絲絲黑血。

彭祖山伸手胡亂抹了一把臉,這一下拉破了傷口,鮮血流得更兇了,親衛看不過去,沖上來為他包紮,彭祖山一把推開親衛,抽出橫刀,狠狠斬在身前桌上,盯著主將,聲音嘶啞,低吼道:“但我等戰了四日,竟然都沒能擊退蠻子大軍,實在是奇恥大辱,更愧對軍帥對我等的信任!”

話盡於此,深呼了口氣,繼續說道:“契丹蠻子攻城布置周密,咱們沖陣這麽多次,他們應對我們兵力始終就那麽多,我部在城外作戰,的確可以分散契丹蠻子一份兵力,為泊汋城減輕壓力,但狗日的蠻子太多了,如果我們不能破陣,擴大戰果,擊退這三萬蠻子,依照眼下的局勢,泊汋城早晚不保!”

因為接連作戰,早不知上回飲水是什麽時候,彭祖山嗓子已是燒得快要冒煙,這些話從他喉嚨裏吼出來,極為沙啞,充滿一股悲愴的味道。

“蠻子軍陣左翼稍弱,那是我們唯一的可乘之機。眼下,要攻破蠻子軍陣,只能由一部充當鋒刃,從中軍突入蠻子陣中,吸引蠻子合圍,引起蠻子軍陣變動,這樣其他部才有可能趁機突破蠻子軍陣左翼,從而破陣!”

說到這,彭祖山對一名指揮使道:“柯山茂,本將再撥給你一個指揮,下次與蠻子交陣時,你看準時機,待本將突入中陣,蠻子軍陣合圍時,你就突破其左翼!記住,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你要是給本將搞砸了,老子砸了你的軍旗!”

一名和彭祖山差不多年紀的部將,聞言抱拳,咬牙道:“將軍放心,末將若誤了事,甘願提頭來見!”說完,驟然反應過來,變色道:“將軍,你要親自做餌?這萬萬不可!”

說罷,慷慨請命,“末將願意代替將軍,去沖那蠻子的中陣!”

彭祖山臉上的傷口流血不止,被他幾把胡亂抹下,整張臉都已與關公無二,這幅景象落在諸位部將眼裏,猶如針刺在心口,柯山茂話音未落,諸將爭先喊道:“將軍,末將願替將軍!”

“都給老子閉嘴!”彭祖山不耐煩的斥道,“是老子是安北營的主將,還是你們是?這是軍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