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君問歸期未有期,風雪漫過中州城(中)(第2/2頁)

“朕欲飲馬黃河,投鞭長江,愛卿以為如何?”

“幸甚至哉!”

耶律阿保機冷哼一聲,斂起袖口,“然而卻有人,只用短短兩三載,就將盧龍經營得鐵板一塊,阻我大軍南下,遏我鴻鵠之志,這樣的人,該不該死?”

韓延徽若有所悟,斷然道:“該死!”

耶律阿保機盯著韓延徽,“亦有一人,見我契丹國人,如遇仇敵,一言不發,便是拔刀相向,昔日掠我國土,今朝折我將士,這樣的人,該不該殺?”

韓延徽終於清楚耶律阿保機之意,頷首道:“該殺!”

得了韓延徽兩度肯定回答,耶律阿保機收斂鋒芒,靠上椅背,神色略緩。

嘆了口氣,韓延徽由衷道:“是臣下目光短淺了,不如皇上看得長遠。李從璟此人,實為日後我大契丹南下之大患,不及早除之,貽害無窮。”

耶律阿保機咳嗽幾聲,不再言語,閉目養神。韓延徽見狀,告退出門。

出門便是長階,有兩人正拾級而上,俱都風度不凡,一看便不是尋常人物。然而兩者風采又有差異,稍微年輕些的,始終面有微笑,好似任何時候都心情愉悅;年長些的,則眉眼沉靜,目不斜視,面色略顯木訥。若說前者如林間清風,後者便如山裏厚土。

遠遠看到足以讓幾乎整個契丹國主動相迎的兩人,韓延徽的腳步卻沒有半分加快,頗有些信步由韁的超脫意味。與之形成對比的,是兩位年輕人在看到韓延徽後,反而加快腳步迎上來,在他面前行禮,主動問候一聲“韓先生”。

韓延徽回禮,平靜出聲:“皇上正在小憩,兩位殿下若要面聖,可在屋外稍後片刻。”

正是契丹皇子的耶律德光和耶律倍兩人,聞言不敢怠慢,果真沒有讓侍者通報,而是並肩站立在屋外,靜靜等待傳喚。

人生常富戲劇性,而又充滿許多令人咋舌的巧合。同為契丹皇子的兩兄弟,在如今契丹國東征西討征戰不斷的大勢中,相爭相鬥,卻又不得不並肩作戰。出征渤海國以來,二十萬大軍已歷多次戰事,然而無論是耶律德光還是耶律倍,雖都有些功勞入賬,但離兩人期望的局面,卻是差得太遠。別的姑且不說,先前二十萬大軍兵分三路,齊頭並進,一是皇太子一是兵馬大元帥的兩人,竟然都沒能獨領一軍,而是一起跟在耶律阿保機身側,這就足夠讓人覺得意味深長。

但無論是耶律德光還是耶律倍,甚至包括契丹國上下頗有見識的臣子都知道,這樣的局面不會持續太久,最終一定會被打破。耶律阿保機現在不給兩人獨當一面的機會,是因為時機還未到,也是他還未決定真正由誰繼承衣缽,但在渤海戰事結束前,這個結果一定會出現。

城如大湖,鱗次櫛比的屋檐渾若湖面起波,兩人站立的位置偏高,放眼而望正好看到這幅景象,耶律倍斂眉不語,如同老僧入定。

“我們大契丹國傾舉國之力,合二十萬大軍,進攻渤海國,本來穩操勝券的大好局勢,卻不曾想落到如今這步被人牽著鼻子走的境地,李從璟這廝進了渤海,竟然比在盧龍還要如魚得水,太子殿下,你就沒有什麽看法?”耶律德光笑眯眯的看著耶律倍,打開話匣子。

耶律倍目不斜視,聲色清冷道:“你有什麽看法?”

“我不過是李從璟手下敗將,能有什麽看法,倒是太子殿下你,之前與李從璟交手,可是勝負參半,如此說來,這回再對上他,怎麽都有五成勝算,難道你就不想提兵去滅了這廝?”耶律德光有些玩世不恭地說道。

“你若想去,自去向父皇請命便是。”耶律倍淡淡道。

耶律德光嘿然道:“那太子殿下倒是幫我把把脈,你說父皇是打算先專心對付李從璟,還是打算先攻占上京?我若領兵,又有幾成勝算?”

耶律倍轉頭看了耶律德光一眼,不動聲色,“這些話,你該去問父皇。”

耶律德光忽的嗤笑一聲,語氣玩味,“太子殿下難道當真覺得,拿這些話問父皇有用?”

“你什麽意思?”耶律倍終於正眼瞧向耶律德光,略微蹙眉。

“意思難道還不夠清楚麽!”耶律德光將視線投向河州城,目光落在層層屋檐上,話裏充滿譏諷意味,“此番出征渤海,自李從璟現形,我軍應對幽州軍的一兵一卒,哪個不是父皇親自調度?這回李從璟跳出雙通、伊台、九陽,躥到南邊,虎視眈眈,讓大軍左右為難,哪怕是局勢如此,父皇寧願暫緩進攻上京,也沒有讓我倆領兵去迎戰李從璟,而是親自前來。這說明了什麽?”

“說明什麽?”耶律倍心頭有些晃動。

耶律德光正視著耶律倍,嚴肅道:“這說明父皇已經不相信,你我能夠贏得了李從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