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定國安邦波瀾起,不平盡去平山河(上)

王師滅蜀已有些時日,除卻一些利欲熏心之輩,想要渾水摸魚而負隅頑抗,擊起零星火花外,蜀地一切太平,而那些許動亂根本無法形成氣候,但有風吹草動,王師實際上的統帥郭崇韜,便將其雷霆鎮壓。

伐蜀之事已經完成,接下來便是安蜀,任命蜀地節度使。相比之風馳電掣攻滅蜀國,這本該要簡易得多的後者,卻反而拖泥帶水,遲遲不定,完全沒有王師攻城拔寨的氣勢。

蜀地分兩川,東川和西川。任何一地的節度使,都可謂位高權重,為此,誰人出鎮這兩地,自然是極緊要的事。

對此,伐蜀最大的功臣郭崇韜,早就有所打算。前些時日,他向李存勖推薦了太原尹孟知祥出鎮西川,並且為李存勖所準奏,只不過孟知祥並未隨軍出征,而是身在晉陽,他要趕到蜀地尚需要些時日。不過既然西川節度使已有人選,東川節度使變成了各方關注、爭奪的焦點。

東川節度使還未定下來,郭崇韜卻接到了朝廷的詔令,命他立即班師回朝。

接到詔令的郭崇韜,打發來使後,卻是不動聲色將詔書丟到一邊,繼續跟之前的來客談話。

他眼前的人是李紹宏。李紹宏在這次伐蜀之戰中,被郭崇韜視為心腹,但凡有軍情需要商議,郭崇韜都要叫上他。

李紹宏見郭崇韜對詔書視若無睹,也沒多問,而是緩緩道:“平定兩川,都賴大帥指揮若定,我等將士奮軀拼殺而已。如今這兩川已定,周圍卻有謠言四起……說的是魏王。”

“說魏王什麽?”

“說魏王忌憚大帥功高,起了猜忌之心,這才上奏朝廷,讓大帥趕緊班師。”

郭崇韜冷哼一聲。

……

桃夭夭單薄的身子幾乎是被風雪卷進帳篷,簾子落下,風雪便被截斷在帳外,唯獨風聲透過簾布,依舊清晰可聞。前帳中有參謀處文吏、軍情處近衛,以及一些其他官吏,各自當值,處理手頭雜務,顯得忙碌而又有條不紊。桃夭夭穿過前帳,直接進入到後賬中。

“日前,契丹南路軍已進至河州,目下正與河州守軍交戰。”桃夭夭將南方最新情報扔給李從璟,拉了一只木凳,擺到火盆前,大馬金刀在上面坐下,雙手湊到火苗上,抖落一身雪花。

帳中原本暖和得很,硬生生給桃夭夭帶進來一陣冷風,李從璟卻不以為意,展開情報瀏覽一遍,道:“契丹南路軍出扶余府,進長嶺府,目標是南邊兒的西京和南京,長嶺府東西狹長,一旦重鎮河州被攻克,其南下之路將再無險阻。”

“遲早的事。”桃夭夭淡淡地說道,“契丹南路軍雖然只有五萬人上下,對付三府的渤海軍卻是綽綽有余,這些渤海軍經不起打。”

所謂三府,即長嶺府,渤海西京所在的鴨淥府,以及南京所在的南海府。而一旦三府被攻克,渤海國上京以西的江山就去了一半,即便是契丹北路軍不復存在,耶律阿保機也能從西、南兩邊合圍上京龍泉府,大局仍舊在握。況且契丹北路軍並非不能失而復立。

形勢看起來依然嚴峻,作為李從璟絕對臂膀,掌握大軍軍情命脈的桃大當家卻一點兒也不在意,專注的烤火取暖,說話時頭也不擡。李從璟不禁好奇的問:“你好像半分也不擔心?”

“我有什麽好擔心的。”桃夭夭懶懶散散地說道,語氣平鋪直述,如同念書一般。這說明她是真不在意這個問題,但凡有些許上心,此時至少該是反問的語氣。

“為何?”李從璟卻不放過,繼續追問。

桃夭夭終於擡頭,不過僅是瞄了李從璟一眼,復又低下去看著火盆裏的爐火,“你不還沒死麽。”

李從璟:“……”

這話的意思很明確:有你在我不用擔心。李從璟很為這話中的溫暖意味所感動,但對方說話的方式卻叫人哭笑不得。

李從璟沉吟了一下,還是道:“作為大軍眼睛,比斥候還要先鋒的角色,局勢不好,也就意味著軍情處的危險要更大些。”

桃夭夭再度擡頭,卻沒說話,只是看著李從璟,淩亂青絲下的眼眸如皓月,卻耷拉著眼簾,分明是在翻白眼,鄙視的眼神再明顯不過。

李從璟啞然失笑,搖頭嘆道:“明明做著最危險的事,卻永遠一副渾不在意的懶散模樣,你這心也太胖了些。”

桃夭夭撇撇嘴,嗤之以鼻,反唇相譏道:“那你又如何?分明權貴之後,錦衣玉食,然從淇門建軍開始,就兢兢業業,大小戰事,鮮有不身先士卒的,愛兵如子,這些就不說了,姑且算你個好將軍;但為壯大盧龍,你夙興夜寐,殫盡竭慮,又是精兵強軍,又是開荒墾田,愛民如子,為護邊擊賊,更是東奔西走,換得如今十面埋伏契丹的大好格局,這算什麽?別人不知,難道我還不知道,這些年來,你可曾睡過一個好覺,享受過一時片刻清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