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各在苦戰各自忙,各自悲戚各自亡(第2/3頁)

在耶律納兒面對夜襲,倉惶迎擊的時候,遠在數百裏之外的薊州腹地,薊州軍的戰鬥同樣進行的異常艱難。

作為被李從璟留在正面,以劣勢兵力,糾纏耶律欲隱大軍的魚餌,薊州軍自打伏擊耶律格孟,反而被耶律欲隱擊破的時候開始,軍隊就亂象不小,損失慘重。如今且戰且退,雖然有地形作為依托,但契丹軍無論是軍力還是戰力,都占據絕對優勢,是以薊州軍的仗,一直打得很辛苦。一路不停後退,就是在一路不停丟下屍體。

主動請纓跟隨薊州軍北上戰鬥,希望為父報仇的周小全,此時融入在薊州軍中,和薊州同袍並肩戰鬥。從最開始伏擊耶律格孟,到現在與契丹追兵鏖戰,這場戰鬥已經持續了一日半。眼看夕陽西下,新傷蓋舊傷的周小全,胸中湧起一絲希望。

一日多來,薊州軍一直在後退,契丹追兵也一直在追擊,薊州軍的每一次戰鬥,都是在被契丹軍咬上之後,迫不得已的迎戰。連續奮戰這麽久,不曾有過一時片刻的休息,身上被鮮血浸透的周小全,已經完全是在靠一股意志在支撐,憑借本能在戰鬥。

他箭術超群,馬懷遠早就發現這一點,所以給他配備了兩個箭囊。而現在,兩個箭囊都已經空了。

看了山頭一眼,在長槍與旌旗背後,夕陽正在西沉,山的一側已經變得灰暗,這是一個充滿血與火的黃昏,生命之花的凋零,讓這景象看起來有種慘烈的美。周小全知道,只要入了夜,大軍的處境就要好得多。

揮舞著此刻異常笨重的橫刀,周小全腦中逐漸忘記了一切。沒有周漏風,沒有黑牛,甚至沒有阿成沒有阿力,也沒有殘破的倒水溝軍堡。在他的心中,現在只有一個簡單至極的念頭,堅持下去,戰到天黑。

馬懷遠戰鬥在前線,他率領親衛,拼死力戰,在付出巨大傷亡的代價下,好不容易擊退了面前的一部契丹軍。來不及松一口氣,將戰場形勢納在眼底的馬懷遠,看出了薊州軍行將崩潰的勢頭。在每一條戰線上,正在奮戰的薊州軍,每時每刻都有人在倒下,並且再也爬不起來。

殘軍旌旗敗,將士死戰死,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馬懷遠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舉刀大吼一聲,帶著親衛,又沖向下一處陣地。

與周小全不同,馬懷遠固然知道入夜之後大軍的處境會好上一些,但他也知道,那好不了多少。即便是契丹大軍退卻,他甚至都要率領這些殘軍,追上去,咬著對方廝殺。

這就是他的任務。

這是他的職責,也是他的命運。

生在邊境,長在邊境,少年時便戰鬥在邊境的馬懷遠,有著邊境兒郎典型的驍勇敢戰和熱血,在他少年時代的軍旅生涯中,憑借機靈的頭腦,不錯的身手,屢屢立功,被隊正、都頭們賞識,逐漸被重用。

在與契丹日復一日的廝殺當中,馬懷遠逐漸成為邊軍脊梁,在這個傷亡太大、累積軍功極難的地方,短短五年時間,他已是堪比指揮使的領兵校尉。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馬懷遠有了自己的治軍想法與征戰之道,每每在契丹入境的時候,他率領精銳前去迎戰,專門捕殺契丹軍小股遊騎,常有不俗斬獲。

奈何馬懷遠空有一身領兵征戰的本事,卻不懂為官之道。或者說,他不習慣阿諛奉承,不喜歡彎腰低頭做人,更不喜歡上位者對他的部曲指手畫腳,讓他們送命。與那些人的抗爭結果,是最後那一次慘敗,在他帶領兩百將士出征時,與他約定好的刺史卻在關鍵時刻不救援。

兩百將士,只有三十八人回到軍營,更只有三十五人活下來。

而馬懷遠,也從校尉成為馬夫。

他空有本事,空有血性,空有復仇之志,卻只能做一個馬夫,一做就是很多年。

直到他遇到了李從璟。

李從璟讓他出鎮芙蓉鎮時,只給他百余將士。馬懷遠不僅沒有怨言,甚至感激不盡,之後僅一年,芙蓉鎮鎮軍就飆升到八百人。此後,李從璟更是讓他出任檀州防禦使。值此大戰前夕,又將他調任薊州。

已到壯年的馬懷遠,沉寂的心復活了過來。

李從璟對他說過,“必有一日,爾等當如此。”

李從璟還說,出兵長城,馬踏草原——那是每一個與契丹蠻子有不解之仇的邊軍將士,都有的渴望。

於是有了如今這場大戰。

鬥志昂揚的馬懷遠,接到的軍令,卻是帶領薊州軍作餌,為大軍勝利做配角,做犧牲。

馬懷遠沒有拒絕。

雖然委屈,雖然有些不甘,雖然他想沖鋒在第一線,但面對那個不僅給了他希望、重生,也給了盧龍希望和重生的年輕人,馬懷遠信任的選擇了服從軍令。

在契丹萬騎援軍出現時,明知薊州軍將步入絕境,馬懷遠也沒有絲毫猶豫,他第一個跨進了地獄的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