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鐵甲陣前橫殺敵,天將雄師出關急(四)

如今唐朝上下無數文武官員中,堪稱良才者唯有三人,這三人是誰?李嗣源、郭崇韜是其中鐵打不動的兩個,若是有意擡舉,或者按照對話情景進行,這第三人便該是李從璟。然而耶律敵烈會這般說話嗎?明顯不會。

“依李將軍之見,這三人是誰?”耶律敵烈緊接著以請教神態,問李從璟。

李從璟看著耶律敵烈,直到對方將那一句話說完,這才微微笑了笑,他眼神認真的看著對方,卻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很莊重地說道:“我大唐上下,英雄輩出,人傑如過江之鯽,滿朝文武,更是個個英才,都乃我漢人脊梁,豈會如你所言,只兩三良才?俱賢才矣!你說出這樣的話,讓我感到很是奇怪,看來在某些地方,雖明面上看上去有眾多高位者聚集,然則可能應了那句話,‘肉食者鄙’,能稱為材的,只兩三人而已啊!”

李從璟這話一出口,立即叫耶律敵烈眼中閃過一抹厲色,李從璟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嘲諷他契丹國沒有良才,“肉食者鄙”本意是身居高位者見識短淺、沒有才能,不過契丹作為草原民族,幾乎是舉族“食肉”了,李從璟輕飄飄的一句話,可將耶律敵烈和契丹都罵得不輕。

李從璟不接耶律敵烈的招,轉而反唇相譏,這就如同兩人博弈,一人出拳,另一人卻看都不看揮來的拳頭,直接一拳甩在對方臉上,這讓率先出手的人,不能不郁悶非常。氣被憋在半路,不得通暢,自是痛苦的。

耶律敵烈不動聲色,李從璟不接招,他卻不能自損攻勢,故作淡然的繼續道:“當下唐朝境內僅有的能稱之為良才的人,一為我契丹皇上的侄子李亞子,一為去年才從幽州退走、現已告老養病的李存審,至於這第三個嘛……”李克用曾和耶律阿保機結為兄弟,以圖軍事互助,故此耶律敵烈說李亞子是阿保機侄子,他意味深長的看了李從璟一眼,故意停頓了片刻,這才悠悠道:“聽說唐朝皇宮中有一位美人,貌若天仙,有傾國傾城之容,為天下漢女美艷之絕,人觀之沒有不心馳神往的,或可稱得上另一種意義上的良材!”

耶律敵烈話說完,眼中笑意盎然,和他身旁的文士相視發笑。

耶律敵烈這話的意思,是唐朝國中的能人,要麽就已老去,要麽就已成昨日黃花,其最後竟將一介女子拿出來討論,大有蔑視大唐國中無男兒之意。皇宮美人之說,涉及後宮,猶如外人言他人私房事,耶律敵烈這是在侮辱李存勖,他侮辱李存勖,自然也是在侮辱每一個唐人。

耶律敵烈專門跑到大同軍陣前,和李從璟說話,自然不是什麽仰慕對方久矣亟待一見,想來跟李從璟來一場君子談話,在戰前樹立友誼、縱論天下什麽的,之所以與李從璟陣前說話,明顯抱有軍事目的。

唇槍舌戰,雖不比拼武藝,沒有明刀明槍交手,但字字珠璣,句句殺機,比拼的是智慧、膽色、反應,同樣關系到將帥沙場之能,若是言語不當,掉入對方陷阱中,吃了虧,或者被對方駁斥的啞口無言,在氣勢上輸給對方,一來影響士氣,二來一方將帥在陣前輸給對方,掉了面子、失了威嚴後,必定心中不平,這就會對其之後行動有所影響。

是以,唇槍舌戰雖是言語交鋒,實則兇險半分不亞於戰陣廝殺。

但凡與人辯論、罵戰,最忌思維被對方牽著走,但比之更重要的,則是不能被對手左右了情緒。思維一招不慎,尚可補救,但若情緒失控,讓負面情緒影響了理智,那就沒有半分勝算可言了。

是以耶律敵烈的話,雖然讓李從璟感到惱怒,但李從璟很快將這份惱怒壓了下去,表面上依舊是雲淡風輕,斜眼瞥著耶律敵烈,不屑道:“耶律敵烈,汝小兒乎?”

耶律敵烈臉一黑,沉聲問:“此言何意?”

李從璟冷笑道:“汝既非三歲孩童,又怎能不知當今天下大勢?就算爾不知天下事,難道連眼前事也不知麽?”

耶律敵烈眉頭一挑,傲然道:“本王知天下事:大契丹雄霸天下;本王知眼前事:大契丹勇士戰無不勝!”

這番話夠自信也夠狂妄,從耶律敵烈嘴中說出來更具不俗氣勢。然則,李從璟聞言,卻是仰天發出一陣哈哈大笑,便如同聽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

耶律敵烈盯著李從璟,沉聲道:“你這是不以為然?”

李從璟止住笑聲,神色認真地問耶律敵烈道:“聽說你也是個博學的,你可曾聽聞何為夜郎自大?夜郎者,彈丸之地,而以為強漢亦不過如此,口吐狂言,固然聽著豪氣,實則不過是徒增笑耳!”

耶律敵烈臉沉如水,眼中露出兇光,竟似隨時準備暴起。韓仲錫見耶律敵烈情緒波動過甚,被李從璟占了上風,立即坐不住了,出聲幫腔,對李從璟道:“李將軍此言,何其武斷也!契丹疆域遼闊,東西南北不知幾千萬裏;契丹勇士多不勝數,揮汗可成雨,擡袖可成雲,豈是夜郎可以相提並論!今我大契丹國勢中天,大軍堅不可摧,但凡我大契丹勇士所到之處,誰人不臣服,誰人又敢不臣服?李將軍這話,卻是有沒認清天下事、眼前事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