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是非成敗問誰定,殘陽獨映血火關(上)

男人一生,不可避免會癡迷兩樣東西,刀與權。

前者讓人熱血沸騰,後者足夠令人瘋狂。

幸運的是,在這個動亂的世道,握緊了前者,也就有機會握住後者。

李從璟是穿越到這個世道的幸運兒,從無到有,因有對比和落差,所以他倍加珍惜這些東西。珍惜的正確方式,就是擁有足夠能夠守護它的力量,不僅是擁有軍隊,還有個人武力。

從十二年前開始,李從璟就未松懈過對個人武力的追求。十二年來,憑此,他成為李存勖親衛,得以受李存勖賞識,憑此,他斬殺張朗,得以於淇門建軍,憑此,他在無數次征戰中,完好無損幸存下來。

手中橫刀,就是力量所在;握住橫刀,就握住了力量;有力量,他就有足夠的信心,面對一切艱難與挑戰,在任何時候都能挺身迎向來犯之敵。

戰場,於李從璟而言,無分千軍萬馬還是捉對廝殺。他這一生,有他要走的路,因為夢想在遠方,因為要接觸許許多多的勢力,他注定要經歷無數次戰鬥,沙場上的,沙場外的,想象得到的,預料不及的……作為一個戰士,無論面對怎樣的對手,當戰鬥來臨之時,唯有拔刀而戰。

面對連挫丁黑、第五,而劍勢已攀至頂峰的劍子,李從璟從馬背上躍起,橫刀揮斬,與踏空而來的劍子面對面,刀劍相迎!

李從璟英俊剛毅的臉龐,與劍子柔和英氣的眉目在刹那間近在咫尺,一刺一揮之間,兩人乍逢即分,各自向後退去,紛紛落於地面。

劍子那不辨雌雄的臉上,至此終於有了一絲波動,從他訝異的眼神中,可以窺見他心中的震驚之色。於他而言,原本因劍勢大成,而志在必得的一劍,竟然無功而返,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劍子固然借力挫丁黑、第五,而將劍勢養成,這是動中積力之法,然而李從璟從始至終都未挪動半分,橫刀在刀鞘中蓄勢待發良久,何嘗不是靜中取意之道?這回交手,兩人平分秋色。

縱然如此,從劍子的反應中仍可看出,李從璟的戰力超乎他之前的預判。

在劍子的認知中,包括耶律德光給他的信息,李從璟只是一名驍勇善戰的將軍而已,若說個人武藝不凡,那也僅限於軍中,如何能與江湖中的頂尖劍客相媲美?何況是出自百年劍門、身為劍子的他?正是因為這種認識,劍子才會獨劍直取李從璟。

然而現在,劍子知道,這種希望落空了。李從璟的武道修為,明顯遠高於事先預判。

但也僅此而已。

落地之後,無論是李從璟,還是劍子,皆同時發力,再度沖向彼此。這一回。兩人沒有驟遇即分,而是廝殺在一處。這也即意味著,兩人的實力懸殊並不大,劍子無法像之前那三劍,劍劍震開丁黑一樣,將李從璟擊退。

李從璟近衛與劍子手下的廝殺,也已進入白熱化的階段,雙方實力初看似在伯仲之間,各有傷亡。

片刻之後,李從璟和劍子再度分開,這一回,兩人相隔數步對峙而立。在李從璟的肩頭,錦袍被撕開一條微不可察的口子,而鮮血從中潺潺流出,染紅了一片衣裳。而他對面的劍子,左臂上亦有鮮血流出。

對誰都沉默寡言的劍子,此時主動開口,他望著李從璟,緩緩說道:“自我入山門,修習劍道有成以來,除卻門中寥寥幾位尊長,已近十年無人能讓我受傷,我幾乎都忘記了流血是怎樣一回事,你是十年來的第一人。可否相告,你師從何人?”

李從璟不知道劍子這一番話,已近他出山後十日話語的總和,他微微一笑,氣度雍容道:“與你不同,自我習武以來,年年受傷,沙場征戰多年,更是時常流血。至於師從何人,初時固然有武師授藝,然而他們的名字,也不過尋常罷了,之後這些年,要論殺人術的源頭,我只能告訴你,它來自於我的敵人。”

劍子默默點頭,竟然正經接受了李從璟的解釋,他那雙平靜無波的眸子中,露出了對一個強勁對手的認可之色,這對別人或許平常,但對他而言,卻已是多年來的頭一遭。長劍由斜指地面到指向李從璟,劍子鄭重其事的道:“你是一個值得全力以赴的對手,若在平日,我很願意與你坐而論道、起而切磋,但是今日,在這裏,你我之間只有生死。抱歉!”

李從璟啞然失笑,他手中的橫刀沒有半分移動,只是道:“我接受你的挑戰!”

話音落,他的身影再次躍出。

這些年來,在沙場上征戰的次數多了,李從璟早已養成殺伐果斷的性子,面對敵人、對手,他不喜多言,既要分生死,動手即可。

劍子眉目微沉,同樣揮劍奔出。

兩人再度戰在道上。

道路並不狹窄,然卻容不下兩人相向而行,對彼此而言,對方都是擋在前路上的障礙,要繼續走自己的路,就得先讓對方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