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北境邊城戰事烈,廟堂雲譎天下變(二)

“河對岸的契丹蠻賊,如同發了瘋一般,沒日沒夜渡河,數萬大軍輪番上陣,不知疲倦,威勢一次強過一次,而我軍箭矢、弩矢、巨石消耗甚巨,尤其是巨石,已經十不余三,照此下去,河岸防線必有被破的一日,著實可憂!”

這日夜,李從璟召集了軍中諸將,在軍府商議軍情。爭對目下戰事,眾人研討半宿,越是討論越是覺得形勢不容樂觀。李彥超在說出以上這番話時,眉頭皺成一個川字,頷首片刻,旋即又道:“軍帥,我軍人不滿萬,兵力本就處在劣勢,現又分守營州城、土城、河岸三地,在契丹蠻賊奮力開戰渡河戰時,兵力劣勢被大大放大了。依末將之見,不如抽調營州城、土城駐軍協防河岸工事,再加上河水天險,又有工事為屏障,契丹蠻賊就是插上翅膀,料他也飛不過來!”

李彥超的意見很是中肯,貼切眼前現實,李從璟聽後也覺得有幾分道理,認真思考此中細節。

在諸將思索間,李紹城進一步為眾人解說眼前戰事,他道:“幾日來,契丹蠻賊渡河戰未嘗停止,此事諸位都知曉,但其間細節卻也有諸位不盡詳知的。契丹蠻賊初次渡河時,毫無陣型可言,防禦手段只大網、木遁、大樹枝而已,首戰可謂損失慘重;而其第二次渡河時,陣型已不復之前緊密,且前窄後寬,呈鋒矢之狀,速度大增,不僅如此,契丹蠻賊還在船前堆疊了橫木,讓弩矢無法穿透;到得契丹蠻賊第三次渡河,雖木船之間陣型並未有太大變化,然其進退之間,已經頗為有度,尤其是單船防禦,可謂堅如龜殼,弩箭已無法對其造成太大傷害,唯有巨石能予其殺傷。但因其陣型疏松,巨石威力亦是大減。”

說完,李紹城對李從璟肅然道:“軍帥,耶律敵刺非常人也,其用兵高明至此,三戰三變,使契丹蠻賊三戰三進,實是勁敵!”

李彥超見李紹城如此長他人志氣,怫然不悅,道:“照李副帥此言,耶律敵刺這般善戰,那契丹蠻賊應該已經渡過白狼水,在南岸登陸了才對,為何此時仍舊龜縮在北岸?”

李紹城對李彥超老是膈應他已經習慣,淡淡道:“我軍以火箭攢射,方使契丹鎩羽而歸。”說完,又對李從璟道:“然而以耶律敵刺之善戰,對此戰準備之充分,想必其不久便能尋得破解火箭之法,屆時我等再要退敵,就要難得多。敵九變而我九變,然九變亦有終結之時,勝負總是要分出來的。除此之外,末將有感覺,耶律敵刺似乎是在以戰練兵!”

“以戰練兵?”

“不錯。草原人本不善水戰,歷朝歷代但凡草原軍隊侵入邊境、中原,莫不是選在秋高馬肥,或者寒冬河水凍結之際。耶律敵刺,一代名將,今親至營州,見我軍沿河工事堅固,明知強行渡河會給契丹蠻賊帶來莫大傷亡,不思出奇計,而是一意孤行,以最粗暴、愚蠢的戰法開戰,其因在何?依末將看來,唯有以戰練兵四字可以勉強解釋。另,契丹三戰三變,由此也可見耶律敵刺卓越的軍事才能,以戰練兵於常人而言或許荒唐,但於他而言,似乎正在成為一種可能!”

李紹城是白狼水南岸唐軍防線主將,這幾日阻擋契丹的渡河戰役,都是他親在前線指揮,最能知曉戰事情況。他這番話說出來之後,諸將反應不一,有人怒喝耶律敵刺狂妄,有人深為耶律敵刺的膽量、才能所震驚,亦有人為目下情景感到深深擔憂。

有將領道:“今我克營州,非為占營州,乃是以進為退,復求得以退為進,最終保住平州。既然耶律敵刺如此難纏,我等何必與之鏖戰,大可按照預定計劃,向南撤軍。”

李從璟搖頭否定了此人的意見,“時機未到,如今南撤為時尚早。”

“軍帥之意,我等該當如何?”

李從璟思索半晌,腦海中忽的靈光一閃,轉頭看向李紹城,“你方才說,耶律敵刺不思出奇計,而是選擇了最愚蠢的戰法?”

李紹城不知李從璟緣何如此發問,點頭道:“是。契丹有三萬大軍,營州地勢廣闊,對於擁有萬余騎兵的契丹蠻賊而言,戰法選擇余地大得很,耶律敵刺卻舍棄自身優勢不用,執意硬戰渡河。故此末將有此言,不過……”

李紹城話未說完,李從璟已經站起身,朝門外的丁黑道:“傳我帥令,召孫二牛、第五來見!”

……

李從璟的傳令兵到孫二牛所部駐紮的營地後,並未見到孫二牛,留守將士告訴來人,孫二牛早已外出,親自打探敵情去了。

此時的孫二牛,在一個李從璟和耶律敵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碧石山,彎弓月,樹影婆娑。孫二牛撥開一叢荒草,從茂密的草叢中露出頭來,精光閃閃的眸子在黑暗中發著光,映出不遠處燈火輝煌的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