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十年國辱自今雪,永無休止的戰爭(八)(第2/2頁)

不僅攻城如此,守城亦如此。倘若攻城一方一隊配置一輛雲梯車並一輛樓車,或守城方城頭十步一架大型床弩,那對方都不用打,直接投降就可以,省事。

幽雲地貧,無此優厚條件,大軍填河采用後一種方式。

盾牌手彎腰貓身,將自己藏在盾牌後面,疾跑到壕溝前,穩住陣腳。跟在他們身後的軍士、民夫便火速奔出,將攜帶的石頭、木塊、泥土丟入壕溝中。緊隨其後的弓箭手紛紛引弓搭箭,對著城頭陣陣齊射,掩護填溝。

早在盾牌手進入射程範圍內時,城頭上的鐵箭便如群峰出巢,沒頭沒腦射下來,被盾牌護衛的軍士自然無恙,然而填溝軍士、民夫探出身子傾倒填溝之物時,多的是被利箭射中的,他們有的倒進壕溝中,有的倒在盾牌前,亦有雖中箭無傷行動能力的,捂著流血傷口撒腿往回跑。弓箭手和城頭守軍對射,互有傷亡,但因守軍有女墻護身,到底是進攻的弓箭手傷亡更大。

填壕持續時間長,傷亡大,相比之下工作卻簡單,尋常人都能做。因是每逢亂世,但凡大軍征戰,多有在攻城前挾持百姓,驅趕他們在攻城時填溝的。百戰、盧龍軍在攻昌黎、襄平之戰後,俘虜有敵軍,亦挾持有兩城民夫,此時填溝的人大部分都是這些人。曾為敵軍,戰場上拼殺過便也罷了,然則百姓何罪,要受這份苦難?但世道如此,沒有力量保護自己,運氣又不夠好時,命早已不在自己手中。

百戰軍軍陣中,投石車已開始發威,碩大的石塊被拋向空中,落向城墻內外,壓制城墻上的守軍弓箭手,掩護同袍填壕。

李從璟在望樓上,目光沉靜望著戰場。

壕溝前側已經倒下成片屍體,鮮紅的血流在黃土上談不上異常醒目,但卻足夠觸目驚心。平州城頭已有多處女墻坍塌,石塊砸中守城軍士時,瞬間炸裂的身體如同被踩碎的柑橘,汁肉飛濺。與之相對的,是壕溝已經快被填充完畢。

一兩個時辰之後,填壕的軍士、俘虜、民夫得到軍令,迫不及待退了回來。他們到底人多,工作進行的很快,城頭守軍到底人少,射出的弓箭數目有限,在他們身後,壕溝已經被填平。但即便如此,填河的這些人,也有接近小半數人永遠留在了壕溝前側,能活著回來的都是不幸中的萬幸之輩。

軍士們推著樓車、雲梯、棚車,高喊著向前沖出,大批士卒成陣型跟著突進。他們越過壕溝,不顧半途倒下的同袍,亦不顧城頭飛射而下的箭矢,將樓車、雲梯狠狠抵在了城墻上。

蟻附。

戰事至此愈加慘烈,城頭利箭、雷石、滾木、鐵水混雜傾瀉而下,而攻城方的投石車為免傷到自己人,已經停止工作。至此,攻城軍傷亡激增。

城墻外側每一架樓車、雲梯周邊,城門周圍,是激戰最為血腥之處,不斷有軍士中箭、被砸中倒下;也有守軍從城頭摔下來,落地後不管死沒死,都要被攻城軍圍上來亂刀剁成肉泥。

百戰軍攻勢甚急,平州守軍本不多,要同時防禦南、北兩門,力量被分散,應付得十分吃力。

日頭逐漸升高,終至中天。復又下落,最後隱沒在西山後。

攻城一日,不克。

在這一日中,百戰軍攻城部眾換了一茬又一茬,輪流猛攻,每當一部傷亡達到一定程度,或者堅持進攻到了一定時辰之後,李從璟都會將他們換下來,讓休息的將士替上。一日下來,百戰軍中大半都已經上過戰場。

夜,李從璟召集眾將軍議。

軍議議定:晝夜不息,持續猛攻。

李從璟夜裏沒有去睡,他一直立於望樓上,指揮大軍攻城。黑夜中,幾支碩大火把將他棱角分明的臉龐照得通紅,平州城外每一個攻城的百戰軍將士,在回頭相望時,都能輕而易舉看到那個火把下的挺拔身姿。

月如鉤,清輝如碧。皎月沒能在天空劃過一道完整的半圓軌跡,就被初升的太陽隱去了光芒。

帶領君子都一部監視帶方的郭威遣人回報,帶方敵軍昨夜隱蔽出城,意圖馳援平州,被君子都於半道殺散,其部傷亡慘重,狼狽退回城中,再無異動。

午時孫二牛派遣斥候回報,樂浪、玄菟敵軍未有動靜。

未時,觀察戰場已經接近兩日一夜的李從璟,見情勢已經差不多,時機已經成熟,遂召來孟平,令其揀選死士,親領精銳攀城。

申時,孟平攻上城頭。

申時三刻,百戰軍率先攻入平州城中。

平州城遂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