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梟》第三部 騙梟 二十一(3)

“隨阿拉白相白相去。”王在禮笑嘻嘻地拉著他,“儂既到蘇州,還充什麽童男子。想當唐僧就勿進這盤絲洞。”就這麽著,王在禮把他拉到了桃花塢。其地在閭門內,處於全城西北角。唐宋年間這裏遍植桃樹。明代時,大畫家唐寅的故裏即在此地。此時正是花發時節,紅雲彌漫,雲蒸霞蔚。他倆在綿綿雨霧中,踏著石板,走在桃花塢一帶地僻境幽的小街小巷中,一直進入一個長三堂子。“唐伯虎點秋香”的事在蘇州盡人皆知。桃花塢長三堂子的妓女只有會自彈琵琶說唱全本《三笑姻緣》方能待客。王在禮不由分說拉著他坐下,只看一雙髻盤雲妙齡女子持琵琶唱了段開篇,時而哀婉,如泣如訴,時而歡愉,清脆高亢,只聽得通身酥軟,遍體發麻,心中煩悶一時忘卻。到掌燈時分出局執酒。當夜這女子把他領入一個潔凈的房間,吹滅燈火。更深時分,微風把窗戶推開,如絲的春雨飄灑進來。他擁著那女子一動不動,直輕聲吟道:“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咳!人在世中歷程曲折迂回,破敗到透頂之時居然也能在洞天福地如此逍遙。他暗暗地這麽想著,驟然覺得世途的迷霧豁開了,這輩子該如何打發透亮了。可惜的只是自己明白的略晚了。

王在禮夠朋友,舍得破費款待他。但他不知足。一番風流是朋友掏錢買來的。願打願挨,並不解愁腸。只要《獵歸圖》仍在眼前飄來蕩去,他就要幹點別的。

入夏時節,王在禮到南通廣生榨油廠采買原料,卞夢龍住在他家無事,也隨之一同去了。他們乘長江上的輪船到南通天生港,白天到南通辦完事,晚上便回到天生港碇泊場上船。在船中,卞夢龍在各艙間散步,見一單人艙中有一個女子,那女子上著白絲綢短衫,下著黑色長裙,典雅嫻靜,明眸皓齒間露出家境富有之態。女子看一青年男子往艙中窺探,不客氣地把艙門呼的一聲關了。他在艙門口轉了轉,一個念頭沖頂而來。他上前敲敲艙門,那女子剛把門開了一道縫,他便插入一只腳別在門框間,並問道:

“請問姑娘可是南通醫學專科學校的?”

這所學校的名稱是他白天在南通辦事時偶然聽到的。該校為南通聞人張謇創辦於辛亥革命那年。剛才路過這間艙時,他聞到了一股阿摩尼亞水的味道。這味道不是這女子從一種消毒環境中帶來的,便是她恐艙中不潔而臨時噴灑的。他自己是學西畫的,知道那時沾了點洋文化的女子有濫施所學之癖,因此斷定她是南通醫專的。

那姑娘隨和地點點頭,又輕聲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我是南通甲種商業學校的,常到你校去,在那裏見過你。”他把白天剛聽說的另一所校名隨口帶了出來。

“噢?”那姑娘驚喜地說,“我們同是張謇先生的門生。”

“既如此可否入內小敘片刻?”他含笑問道。

“那又有何不可。”姑娘打開了艙門放他入內。

他入門後忽地關上艙門,又哢嗒一聲鎖上了。那女子驚恐起來,厲聲問道:“我看你是半個同窗才放你進來,你想幹什麽?把門打開!”

他卻和顏悅色地說:“你我都這麽年輕,何必在這鐵殼船中虛擲良宵,不如歡樂一日,明日各走東西。除了自己快樂,外人一概不知。你看,我連你的姓名全不問。”

“沒想到你竟是一個色狼!給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