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澶淵之盟的『投降派』

不管在哪朝哪代,“投降派”都是最可恥的角色。作為中國統一封建王朝中國土面積最小的朝代——宋朝,也是一個出投降派的朝代。遼國來犯,有投降派;金國來犯,有投降派;蒙古來犯,有投降派國。今天割個地,明天賠個款,後天陷害個忠良,似乎都是家常便飯,隨便翻幾個投降派人物,不是成了戲台上的白臉奸臣,就是跑到西湖邊上跪著,千百年來,老百姓總是罵不絕口。

卻還有一句話:言戰者未必勇,言和者未必怯。外敵來了很激動,嚷嚷著要抵抗的,未必就是忠良,相反,外敵來了很淡定,謹慎地說不能輕易打的,更未必是混蛋。比如金兵包圍開封的時候,當時的秦檜,嚷嚷打仗比誰都兇。

所以,如果放到北宋初年,放到那場決定宋遼兩國和平的澶淵之盟上,許多人的面孔,卻還要冷靜地看。

說到澶淵之盟,到今天確實褒貶不一,有說喪權辱國的,也有說促進了宋遼和平的。確實,花錢買和平的事情,放在哪個朝代都是說不過去的,況且宋朝又是一個“華夷之防”相當強烈的朝代,因此多年以來,對這個條約的質疑聲一直不絕。

所以在質疑聲裏,在整個過程中一直極力主戰的宰相寇準,成了許多歷史書中的“民族英雄”形象,而在這場盟約裏和寇準唱對台戲的朝臣,有相當多都被醜化成了“奸臣”的形象。比如那位極力主和的王欽若,在戲曲楊家將裏,就一直作為陷害楊家將的小人出現,甚至還有戲曲說他是遼國的狀元,是蕭太後派到宋朝來搞潛伏的,說得有鼻子有眼,基本是誰演誰挨罵。

而真實的情況是這樣嗎?

要了解這場戰爭的是非,要先看過程。

在宋太宗趙匡義北伐失敗後,北宋對遼國的攻勢就基本歇菜了,所謂光復幽雲十六州,到了趙匡義的兒子宋真宗趙禎這一代,也就是夢裏隨便說說。可遼國卻越來越囂張了,你不打我我還打你呢,你不敢來攻我的幽雲十六州,我還要奪回當年被柴榮拿走的關南十七縣呢,所以從宋太宗雍熙北伐之後,遼國對宋朝的邊境騷擾,就一日甚似一日。

宋朝因為丟了幽雲十六州,既失去了防禦屏障,也丟掉了戰馬產地,組建強大的騎兵基本是做夢了,宋朝雖然野戰不足,但防禦能力超強,畢竟中原的軍事科技先進,宋朝的步兵和弩箭也不是吃素的,所以你來我往,在宋朝邊境的鐵臂雄關面前,遼國人一次又一次碰得頭破血流。這仗從宋太宗在位的時候開始打,幾乎年年都要幹幾場,打到宋太宗都掛了,趙禎都登基了,卻還沒個完。宋朝每年要負擔大量的軍費,遼國更慘,攻不破宋朝的邊關,搶不到東西,咱可是遊牧民族,老少爺們吃啥?多年以來,背著這樣的戰爭負擔,雙方就幹耗著,流血死的人,一年比一年多。

流血流到公元1004年,遼國當政的太後蕭燕燕不幹了,契丹人少,再死就死沒了,不就是攻城嗎?咱不攻了還不行嗎?

這不攻可不是不打,而是繞道。公元1004年十月,遼國20萬大軍改變了戰術,在邊境上放棄宋朝堅城不攻,改成繞道長驅直入,直接殺入了宋朝腹地。這一招幾乎打亂了整個宋朝的防線部署。遼國初戰得勝,前鋒攻破了宋朝的邊關重鎮遂城,接著大軍南進,遼國的戰略是打得下就打,打不贏就繞,繞來繞去,竟然憑借著騎兵的速度,甩開了宋朝邊防城關,一下子繞到黃河邊上來了,眼看著,宋朝的國都汴梁危在旦夕。

強敵壓境,宋朝方面當然慌做一團,這時候就出了兩個著名的投降派。一個是副宰相王欽若,一個是樞密院事陳堯叟,兩人的態度出奇一致:遷都、求和。當然也有不一致的,陳堯叟主張遷都四川,學唐朝皇帝那樣避避難,王欽若主張遷都南京,依靠黃河天險繼續抵抗。當然,不一樣也是有原因的,陳堯叟是四川人,王欽若是南京人,遷都嘛,到時候就是我的地盤我做主了。

做主?這時候一個人吼起來:輪不著你做主。

這個人,就是後來被看做這場戰爭民族英雄的宰相寇準。

寇準是堅決的主戰派,不過在當時,他只能是少數力量。此時遼國深入宋境,最要命的是,宋朝的邊關與都城之間,也被遼國的部隊隔斷,誰也不知道對方怎麽樣了,雖然京城有強大的禁軍,可眼看著遼國這個玩命的架勢,能打得過嗎?

寇準很有信心,聽我的,就一定能打得過。

寇準的主張很簡單,皇帝禦駕親征,打敗敵人。

親征,別忘了宋真宗可是個乖孩子,不像趙匡胤哥兒倆在馬背上長大,人家是讀道德文章長大的,文質彬彬呢,人都沒殺過,親什麽征,滿朝反對聲一片。大臣們不想去,去了還不知道能不能打贏,宋真宗本人也不想去。但到底是趙家龍子龍孫,寇準用一句話就堅定了宋真宗的信心:陛下乃英悟之主,莫負先帝之雄風也!拿出激將的辦法來,果然把年少氣盛的宋真宗激得膽氣充盈:親征就親征,怕他個甚。然後陳堯叟和王欽若一左一右,嘰嘰喳喳地說遷都,宋真宗就全當蒼蠅嗡嗡了,還聽寇準的,找了個借口把王欽若打發到前線督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