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楊柳依依(二)

“我失驕楊君失柳,楊柳輕飏直上重霄九。問訊吳剛何所有,吳剛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廣袖,萬裏長空且為忠魂舞。忽報人間曾伏虎,淚飛頓作傾盆雨。”

祥福茶館裏頭,一個穿著長袍的老頭子眯著眼睛搖頭晃腦地念了一片,就在天子腳下,就連挑夫板卒亦是粗通文墨,這茶館裏的人再不學無術,可也腹中有幾本書讀過的,更別提,這會子,茶館裏頭居然還有幾個穿著青衣的秀才圍坐在幾張八仙桌前頭,歪著腦袋細細聽著,掌櫃的撥了下算盤,擡頭看了一眼,心裏暗暗稱奇,沒想到難得今日有秀才來茶館,那個老頭子念完,笑眯眯得看了左右被自己都吸引過來的人,得意得撚須,“各位可知道這首詞是哪位所作?”

“這詞前半段婉約別致,哀慟入骨。”一個中年男子凝神品了一會,“後半段似乎又有鼓舞人心,催人奮進之意,且將淚化作飛雨,實在是妙手之作,具婉約豪放兩家之場,若不是我熟知宋詞各家,且這詞必然為傳世傑作,不會湮沒無聞,我必定認為這是宋代名家所做,不是大蘇,就是辛翁!”

這中年男子的話語引起眾人共鳴,大家紛紛點頭,中年男子“且必定是悼亡之詞,隱隱約約似乎和最近時局有關,忠魂,似乎和英烈祠有關聯,伏虎一詞,莫非與長毛逆匪覆滅有關?”那個中年男子急切得望著那個幹瘦老者,意圖確定。

那個幹瘦老者矜持一笑,點點頭,卻不說話,一個富翁模樣的人連忙叫小二給這邊加茶,邊上的一個人看不過眼了,排開眾人,哈哈一笑,鄙夷地望著那個裝腔作勢的老者,“嗨嗨嗨,我說老烏,你在裝什麽大尾巴狼呢?這會子就你一個人知道這事兒?”

那老者見到說話的人,連忙站了起來,打個了千,“哎喲,原來是五爺,小的眼拙,倒是真沒看出來您在呢,請坐請坐。”那個五爺也不是沒禮貌,拱手回禮,就在老者的桌上大大咧咧地坐下來,見到眾人還是眼巴巴得瞧著那老者,便又笑罵道:“還不快把你那肚子裏的貨吐個幹凈?大家都等著聽呢。”富翁給老者請的茶到了,是一壺上好的碧螺春,香味悠然,熱氣騰騰,“再藏著掖著,我可要讓這位爺不給你付茶錢了!”

眾人哈哈大笑,那個富翁站了起來,朝著被稱為五爺的拱手致謝,老者苦著臉連忙點頭,這才清了清嗓子,對著眾人說道,“這是母後皇太後的新詞。”

眾人轟然,連忙追問連連,別桌學子模樣的那群年輕人也圍了過來,掌櫃愁眉苦臉地看著這些又在議論時事的人,中年男子恍然大悟,連連拍額頭,“原來如此!難怪有忠魂伏虎之說,可這位爺,驕楊、君失柳又做何解釋?”

細細品味,確實是如此,那個老者點頭,“這驕楊,我猜測總是鹹豐爺了,可若是太陽之陽來比喻鹹豐爺,倒也恰當,可這楊柳的楊,小的也是困惑,大約是通假之意吧,為了就是引出後頭這柳字,這後頭的事兒。”那老者對著五爺拱手,笑道,“這可就要五爺來說的清楚明白了。”

五爺笑罵道,“嘛呢,不是叫你老早說了就是?還要指派給我差事呢!”也當然不讓得說起來,“大夥也知道,在下在驛站當差,這事兒雖然不算忙,可繁瑣的緊,這迎來送往的,都是些大官小吏的,尋常人家少見。”

五爺洪亮的聲音在茶館之中響起,原本有幾個對著此事不感興趣的茶客,也都紛紛圍了過來,“那一日,大約是在清明節祭祀英烈祠之後,驛站來了母子兩個,倒是尋常,穿著粗布衣服,一口南方腔調,誰叫咱們在驛館當差呢,這眼睛是毒了些,說實話,也是看人下菜,這樣的人,我從來是不理會的,列位也別怪我。”那個老者連忙擺手,“不過咱也知道,最近這不是在祭祀英烈嗎?之前有不少進京的烈士家人住在驛館,所以我就上前去打探了一番,原來這兩位母子就是那一日和皇太後陪祭的!”

眾人轟然,那一日陪祭的人除了原本在四九城的吉爾杭阿夫人,朱均之女等人,從外地進京的就只有這麽兩位人,人人都不明就裏,誰家的事兒都被人翻出來廣為傳頌,連說書先生亦是準備新出一本《英烈傳》來為這些人立傳流傳紀念,倒是就這對母子大家不甚明了,大家已經打探了許久,沒想到倒是被五爺遇上了。

“我記得那一位父兄犧牲在蕪湖的,似乎就是姓柳。”中年男子苦苦思索,突然之間猛地合住了手裏的折扇,恍然大悟,“莫非這柳指的就是這母子?”

那個五爺也不搭腔,徑直講了下去,這會子室內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在聽著五爺的話,“那個小子拿了那塊金牌出來,我這才瞧見了這金牌的真容!往日可是從未見過,只是聽說,如今這見了,老五我也能和大家誇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