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慈禧慈安(二)

果然,幾次“酌古準今,折衷定議”的章程,送了上去,都為慈禧太後隨意找個小毛病發了下來,面諭重新擬議。

這樣一再挑剔,逼得軍機處和內閣的重臣,非照宋朝垂簾的故事來辦不可。宋哲宗的祖母,宣仁高太後有“女中堯舜”之稱,不足為慮。宋仁宗的嫡母章獻劉皇後,雖亦被頌揚為“今世任姒”,其實是個極厲害的腳色,慈禧太後的性格,與她頗為相象,因此,恭王不得不有所顧慮。

那一陣子,科甲出身的官員,把酒閑敘,常談宋史,宋史中又常談章獻和宣仁的事跡,於是傳說中“狸貓換太子”的故事,也常被人提到了。

有人談到這個故事,說“狸貓換太子”是對章獻劉皇後的厚誣,但宋仁宗在章獻生前,始終不知道他的生母是李宸妃,以及章獻虧待了李宸妃,都是事實。當李宸妃守陵病歿,宰相呂夷簡向章獻進言,主張加以厚葬,章獻大怒,責問呂夷簡,何出此言?呂夷簡的答復是:“臣待罪相位,事無內外,皆當預聞。”

由此可以推想而得一結論,宋仁宗以沖人即位,章獻垂簾聽政,如果不是李迪、王曾、張知白、杜衍,以及呂夷簡、範仲淹這些大臣,正色立朝,遇事裁抑,那麽,以車駕鹵簿,同於皇帝,乘玉輅,謁太廟的章獻劉皇後,可能會成為武則天第二。

這些議論。對恭王是一大刺激,也是一大啟發。他要求誅殺肅順,不過是他復起當國所必先排除的一個障礙,促成垂簾,才是他重掌政柄所必須履行的一個交換條件,但說到頭來,這是違反祖制的,所以他早就內疚神明。而自肅順伏法流放,幾乎一夕之間,輿論大變,以前說肅順跋扈專擅的,這時都在往他好的地方去想了,認為他的反對垂簾,並不算錯,相形之下,顯得錯的倒是贊成垂簾的那些人。這一來,恭王內疚之余,而且也得要外慚清議,力圖補救。

補救的辦法,就是鑒於章獻劉皇後的往事,設法在慈禧太後尚未獨攬大權之前,先謀裁抑之道。今古異制,依清朝的傳統,那怕貴為議政王,也不能握有如唐宋那樣與君權對等的相權,這樣就只有多方面安插為自己所信得過的人,一方面是為了合力對付慈禧太後,另一方面也是培植自己的勢力所必須采取的手段。

經過大臣們一議再議、一改再改,經過半個月的反復磋商,一份史無前例的垂簾章程終於出籠,對兩宮太後垂簾一事作出規定:

太後召見、引見臣下時,都需要隔著簾子進行。

召見、引見是很有講究的。

除了定期的朝會大典以外,清朝皇帝與大臣的交流有兩種比較常見的形式:折奏與面奏。而臣下面奏皇帝時,又分為召見、引見。召見,俗稱“叫起”,皇帝要商議軍國大事時,就召見禦前大臣、軍機大臣、六部九卿等官員,召見時必須由重要的官員帶著面見,這些重要的官員主要是親王、禦前大臣輪流帶領;引見,俗稱“遞牌子”,是被任命的有一定品級的文武官員上任之前,面見皇帝,引見需先進名單、履歷折、綠頭簽,一人或數人覲見。召見或引見的官員須由奏事處的太監傳旨,直呼被召見人的姓名然後領進屋,大臣進來必須先跪安養心殿明間,口稱“臣某某某恭請皇上聖安”,滿人則稱“奴才”,起立後趨走到皇帝所坐近前,在預設的白氈墊上再次跪下,皇帝問即答。無論召見、引見的時間有多長,官員必須一直跪奏,待皇帝說“跪安”,方表示談話結束,才可起立後退至門口,然後轉身退出。清代只有極少數人因身份特殊,可坐或站與皇帝談話。如順治時攝政王多爾袞免禮儀,康熙時顧命大臣鰲拜賜座談話,同治初期議政王奕“王爵世襲,食親王雙俸”,並“免召對叩拜”,即可站立與皇帝談話。跪奏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因此大臣們都練就了言簡意賅的本領,常常在三句話內就將問題說清楚,以免皇帝繼續追問,以減少跪奏的時間。而且多半用厚棉絮做成護膝,以免跪奏時間過長引起疼痛,並且經常練習以免“失儀”——清制君前“失儀”要受處分的。皇帝召見大臣在養心殿的東暖閣,引見大臣則在養心殿的明間。

“太後垂簾聽政,那必然是和皇上聽政是一樣的。”賈幀侃侃而談,“那依舊在養心殿召見大臣,只需拿一個紗布簾子隔著便是。”大局落定,大學士們也是一派從容的模樣,其實也就是兩個空桶子的大學士,桂良早就去忙軍機處的煩心事了,內閣只留下賈幀和周祖培兩人,於是說起宮裏的閑話,賈幀朝著周祖培笑道,“芝翁,這垂簾的事兒是一定的了,倒是宮裏的事兒頗為有意思,西邊的實在是大度的緊,居然和東邊的同一日加封徽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