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生死茫茫(一)

皇太後和顧命大臣的第一次鬥法以顧命大臣全面勝利告終,試探性出招的皇太後被顧命大臣的猛烈反擊弄慌了神,蜷縮在儲秀宮不再肆意妄為,肅順三人越發得意了起來,氣焰囂張,一應軍國大事不容許任何人插手,都是幾個人關上門商議辦了,再送交皇帝用印,皇帝原本就是有些不喜肅順等人,如今只是用印,不來煩擾自己,更是歡喜無限,一應用印都是極為幹脆利落的,肅順問過欽天監,九月初三是最好的日子,稟告了皇帝,準備梓宮這日出發,小皇帝自然沒有不可的意思,他實在是呆煩了熱河避暑山莊,潛意識裏對著肅順等人的畏懼,也想著有生身母親在邊上才有些仰仗,自然就同意了。

九月初三日,穿過早膳,敬事房總管太監來請駕,到澹泊敬誠殿行啟靈禮。小皇帝奠酒舉哀,撤去幾筵,由肅順親自指揮,把梓宮請到一百二十八名伕子所擡的“大杠”上,然後禦前大臣醇親王和景壽,引領著小皇帝到行宮大門的麗正門前恭候,等梓宮經過,率領文武百官跪送上道。這時貴太妃的黑布轎,已在行宮側門等候,小皇帝依舊跟著貴太妃一起,由間道疾行,先到喀拉河屯行宮,匆匆傳過午膳,由景壽陪著,乘轎到“蘆殿”——席棚搭蓋,專為停奉梓宮之用的簡陋殿廷,奠了奶茶,依舊回到喀拉河屯行宮。

……

“娘娘,行在那邊,傳來小心,軍機裏頭,肅順似乎要揚言把大行皇帝賜給您的印章收回呢。”皇太後剛剛下了轎輦,德齡就在身邊說了這麽一句。

皇太後看著圓明園的大宮門,心裏唏噓不已,未曾想一年未到,重返西郊,已然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了,聽到德齡說的話,皇太後微微搖頭,“肅順不會這麽不理智,他雖然跋扈,腦子可還是在的,印章是大行皇帝賜給我的,我是皇帝的生母,如今是皇太後。”杏貞就著安德海的手慢慢走入圓明園,“他拿著皇帝的諭旨讓我繳還印璽?這欲置皇帝於何地?”這可是不孝的行為,而且還是擺在明面上的,為世人所詬病的不孝,就算皇帝如今沒法治他,將來親政,誰都不會給他說好話,肅順但凡有智商,就不會做這樣的事兒,“他若是真的如此叫囂,也不過是為了向本宮示威,他有這個手腕,能夠讓本宮碰一鼻子灰罷了。”

“六爺已經回京了,要不要請六爺來商量商量?”安德海如今也歷練出來了,不是政事上懵懂的菜鳥。

杏貞點點頭,一番懶懶的樣子,似乎什麽事情都提不起興致,“也不必見面說話了,德齡你多辛苦些,多跑幾趟吧,如今皇帝和梓宮馬上回鑾了,我的心裏啊,也沒什麽想法,就先等他們回來了,再看吧。”

“喳。”

“娘娘咱們住哪裏?”原本不說話只是打量著圓明園景色的馮婉貞開口說道,“呵呵,你先逛一逛。”皇太後拍拍馮婉貞的手,憐愛地笑道,“看看那裏中意了,就住哪裏,也沒必要就跟著我住,免得拘了你,讓你不自在。”

……

“皇太後禦圓明園了。”載垣喃喃自語,對著肅順笑道,“這是怎麽回事?”

杜翰拿著扇子扇風,肅順滿不在乎,“估摸著是被我的那話嚇到了。”

“老六。”端華放下蓋碗,語氣有些緊張,他告誡地對著肅順說道,“那話可不能當真,萬一皇太後氣出個好歹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杜翰也點頭,“是啊,中堂,顧命大臣已然是中外側目,若是再去逼迫皇太後,皇上心裏必然會存了芥蒂,前車之鑒,不能不防啊。”杜翰雖然說的晦澀,但是大家都知道是康熙朝的前車之鑒。

焦祐瀛也正欲勸解,“好了,我豈是那樣不知輕重的人。”肅順微微一笑,自古勝利者對著手下敗將都是向來很寬容的,或者說,覺得和自己不對等的對手都是非常具有勝利者的憐憫心,“只不過想讓皇太後識相一點,這話只是雷聲大雨點小而已。”肅順放下手裏的折子,那裏頭寫的是僧格林沁恭請聖安,想前來行在的折子,“讓她明白一些,如何好好頤養天年,如今看來這話說的樣子不錯,太後娘娘識趣地去了圓明園,也是覺得不該在皇帝回鑾登極的時候鬧什麽幺蛾子,這便是極好。”肅順精神抖擻,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祺祥改元,新帝登極,國朝又是一番新的景象,正是君臣同心戮力,開天辟地的好時候來了!”

北國的節氣還是散布著夏日就繾綣不肯離去的暑熱,只是有些秋風微起,節近重陽,福海裏頭的荷葉漸殘,蓮肉飽實,引得在左近當差的太監垂涎不已,海邊的香樟樹被熱氣蒸發的懨懨的,寬寬的樹葉無力的卷曲在褐色的樹枝旁,花圃植著紫玉蘭含苞隱在寬闊扁長的葉裏,欲開未開,待時而動,正是初秋極好的季節,湛藍的天空映照之下的福海波光粼粼,陽光蕩起了片片碎金,幾扁小舟泛在福海之上,不遠處傳來清脆愉快的歌聲,是馮婉貞唱的小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