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寒風瑟瑟(二)

鹹豐十年十一月,因《北京條約》約定,滯留印度的前兩廣總督葉名琛被遣返歸國。

鹹豐十年十月二十三日,榮祿所部攻陷蘇州,曾國藩聽聞北邊議和已定,連忙又揮師攻破溧水太平軍糧倉,重新攻占孝陵衛,復對江寧的洪秀全等人形成合圍之勢,太平軍覆滅指日可待。

十月二十四日,額爾金、巴夏禮、葛羅等一幹俘虜釋放。

十月二十五日,對永通橋戰役之中的將士禦旨嘉獎進封。

十月二十九日,恭親王請旨赴往行在,詔令不許。

十一月十五日,冬至日,貞貴妃鈕祜祿氏在熱河行宮主持家祭慶典。

十一月二十日,河南巡撫上奏,撚軍余部在虎牢關大敗,往西潰敗而去。

鹹豐皇帝見海內外日漸安慰,越發洋洋得意了起來,自從冬至日之後,便是日日笙歌,夜夜春宵。小年夜的時候喝多了還要騎馬打獵,沒曾想一下子跌落馬鞍,倒是摔傷了左腳踝,一時間行在弄得慌亂不已。

“怎麽個回事?”皇後大驚,她剛剛放了新年給外命婦的賞,又看了看給太妃太嬪們的年禮,聽到行在傳來的稟告,不由得驚了起來,“怎麽會好端端的摔傷了?”

“聽說那日喝了酒,騎馬跌落的。”德齡低聲回稟,儲秀宮裏頭的紅羅炭熏得正暖,德齡覺得自己的鼻翼上已經滲出了細細的汗珠,“倒也沒什麽大礙,只是腳踝傷了。”

“這些起子!”杏貞暴怒,一聲嬌喝,殿內眾人無人不小心翼翼,“怎麽當的差,定然是肅順等人一味順著皇上的意思。”如今的皇後在六宮之中可是全當家了,再加上在京中的赫赫威望,民間一些酸文人在詩文裏面已經用“天後”的稱呼了,六宮中人無人不恭敬聽命,杏貞擔憂地說道,“喝了酒怎麽能騎馬,這不是存心讓人出事嗎!”

穿著百鳥藍色底蘇繡滾邊旗袍的帆兒擡起了頭,把手裏的刺繡放下來,“娘娘切莫氣壞了身子,不是說了沒有大礙嗎,皇上必然聖體無憂的。”

“叫百草廳的骨傷聖手去行在瞧瞧!我實在是不放心,哎,行在那邊都是些就知道哄著皇上玩樂的臣子在,就一味的胡鬧了。”杏貞煩躁地走來走去,又問德齡,“敬事房的档案拿來了嗎?”

“已然拿來了,冬至日之後就沒有歇過,每日皇上都召了嬪妃侍寢,最多的是麗妃娘娘,幾個答應常在小主也不少,還有貞貴妃也有幾次。”

“眼見著春節就到了。”杏貞喃喃,“不行。”杏貞仰起頭,“我要去行在!”

“可是娘娘您沒得旨意,無法前去啊。”安德海連忙說道,“您上了好幾次折子,萬歲爺那邊都沒個準信呢,擅自出宮這可是不妥當啊。”

杏貞頹然坐下,“怎麽會這樣子。”這時候杏貞有點後悔把同道堂印璽交還了,沒了那個印璽,自己真是寸步難行,就算《北京條約》是自己親自審定過的,可那也是偷偷摸摸的,素來不覺得自己手裏無權的皇後這時候才明白,少了皇帝的命令,自己就是出這宮門一步也是難為極了,以前還以為不呆在皇帝身邊,並無大礙,如今看來,就算沒人進讒言,皇帝也快忘記自個了。

“德齡。”杏貞無法,只好拿出德齡這個伺候皇帝多年的法寶來,“你準備一番,過了年,就出發去行在,就說本宮不放心皇上,若是皇上問起,就說本宮無妨親至,怕行在伺候的人不中用,叫你來提點著些。”

“是。”

……

“避暑山莊”的戲台有三處,最大的在勤政殿前的福壽園,遇到壽慶大典才用。一處在澹泊敬誠殿後面,離皇帝的寢宮極近。還有一處在如意洲,如意洲三面臨水,一徑遙通,宜於盛夏居住,戲台臨水而建,名為一片雲,肅順已經派人在修理,要趕在萬壽節前啟用。

經常使用的戲台,是在澹泊敬誠殿後那一處。等貞貴妃和到了那裏,戲已開鑼,高踞寶座的皇帝,正聚精會神地注視著戲台上,此時不宜去分他的心,只盡自己的禮節,跪了安,坐定了看台上,唱的是昆腔,不如亂彈那麽熱鬧,也不如亂彈那麽易解,但正在演著戲的那腳色,醇王福晉卻在台上看過他不止一次,是升平署的一個學生,名叫張多福,據說最得皇帝的歡心。這張多福此刻唱的不知是什麽戲?只見他身穿水田衣,手執拂塵,想來扮的是個小尼姑。臉上淡掃蛾眉,薄敷胭脂,眉梢眼角,做出無限春心蕩漾的意思,當然是個不規矩的小尼姑。

皇帝與麗妃等人都看得津津有味,貞貴妃卻大不以為然,嘴裏只不斷輕聲叨念看:“罪孽,罪孽!”而且常閉起眼來,只不過閉不多時,又舍不得不看,還是睜得大大地。

這一出昆腔唱過,下面是由京城裏特地傳來的,廣和成班的亂彈,第一出是老生黃春全的《飯店》,唱的是《隋唐演義》裏的故事,秦叔寶被困在天堂州,遭受飯店掌櫃的淩辱,不得已當鐧賣馬來還店飯錢。黃春全是一條“雲遮月”的嗓子,特別宜於唱這路蒼涼激越的戲,此刻禦前奏技,更不敢有絲毫疏忽,撫今追昔,自敘身世,把個英雄末路的淒涼情狀,刻畫得入木三分。扮店家的那個小花臉,自然也使出全副精神,只拿尖酸的言語,逼得秦叔寶走投無路。那副小人臉嘴,在麗妃看來,就是肅順第二,所以看著覺得又痛快,又生氣,不住拉著貞貴妃的衣袖,小聲說道:“你看多勢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