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科場弊案(九)(第2/4頁)

陳孚恩的紹興師爺不愧是消息靈通之輩,隨著陳孚恩走出簽押房,又說了一件秘事,“聽圓明園裏頭當差的蘇拉說,肅順上折子要對順天府鄉試試卷磨勘的那天,柏俊的夫人可是先進了園子見皇後的,之後皇上才下了旨意徹查此事。”

“哦?”陳孚恩準備好了退路,也沒有必然要辦死這件事的決心,所以師爺說的這事就當是秘辛來聽了,陳孚恩聽著還蠻有興趣,“這柏俊也不算是睜眼瞎,倒是知道拜佛要拜真佛,燒香要燒頭香,咱們就看著吧,如今這朝堂之中,風雲變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叫人看不過來,不過,先生,你說,這是不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東翁穩坐釣魚台便是。”

鹹豐皇帝這時候正在芳草從傳了一班南戲班子來消遣,雖然是聽從了肅順勾了柏俊斬立決,可這鹹豐皇帝的心裏總是有個疙瘩揮之不去,最近身子發虛,又加上心情沉重,夜間盜汗頻頻,晚上睡不好,日間就是更加犯懶,一應宮內外事物都不去理會,今日稍微身子好了些,就傳了升平署的一幹戲子來禦前獻藝,也不用鑼鼓,頭面妝容一概不用,只用琴簫清唱,鹹豐皇帝懶懶倚在羅漢床上,翻著手裏的冊子,看著那一出想聽著,就用手輕輕一點,那個升平署的管事太監便連忙點頭哈腰,讓肅然站在地上的伶人們開唱起來。

才唱了《紫釵記》的第二出:春日言懷,扮作書生裝扮的小孩子八字步踱著,唱了一段【珍珠簾】:十年映雪圖南運。天池浚。兀自守泥塗淸困。獻賦與論文。堪咳唾風雲。羈旅消魂寒色裏。悄門庭報春相問。才情到幾分。這心期占。今春似穩。

意境中雖是壯志不改,卻也難免消沉,正合了皇帝如今的心意,正在嗟嘆時候,邊上的如意就湊到皇帝的耳邊,“萬歲爺,皇後娘娘到了。”

皇帝點了點頭,依舊聽著那個小孩子清唱,見到皇後從一大片的太湖石後頭轉了出來,微微朝著自己福了一福,皇帝一擡手,讓那個升平署的小孩子停了唱,“皇後無需多禮。”皇帝如今是知道,反正只要是皇後親自來見自己,總是有要事和自己商議,“怎麽了,哪裏又出什麽亂子了?”

杏貞站了起來,臉上露出了一股恰當的哀色,“皇上,文妃妹妹她薨逝了。”

皇帝原本還在閑閑翻看的手停了下來,眉心皺了起來,隨即長嘆一聲,“是今個的事兒?”

“是,文妃妹妹最近些年為了幫著皇上完成《鹹豐字典》的編撰,嘔心瀝血,日夜通宵達旦,住在文源閣邊上,怕走了水,連冬日裏的炭火都不敢生,前些日子剛剛給了臣妾成品,想必是心願已了,這才含笑登仙了。”杏貞用絹子拭淚,“臣妾也曾苦勸,奈何文妃妹妹一心為了皇上的文治,絲毫不聽臣妾的。”

“罷了,她也是可憐人,雖然當年沖撞了麗妃,朕後來也不怪她,她倒似怪上朕了,成日裏不朝朕身邊熱乎,如今看來,她還是極好的人,只是文靜內向了些,皇後你傳旨給內務府,好好想個封號,喪禮給貴妃的禮遇吧。”皇帝合上了戲單,揮手讓升平署的人出去,現在是一點聽戲的心情也沒有了,“文妃走的時候可有遺言留下?”

“留下了遺折。”杏貞把手裏的折子遞給了皇帝,“說是死後願簡葬,且讓皇帝仁恕愛民,寬德為上。”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鹹豐打開了文妃的折子,“文妃這幾句話說的極是。”

杏貞見現在的氣氛差不多了,連忙止了淚,“皇上還是請節哀為上,文妃妹妹的生後事雖然要節儉,也不能失了天家氣度,這自然臣妾會安排妥當,可別的事兒。”杏貞看著鹹豐皇帝的顏色,一字一句斟酌著講,“臣妾有一件事,原本是不敢講的,如今趁著文妃妹妹的折子,臣妾大膽直言了。”

“恩?”鹹豐皇帝擡頭看杏貞,“皇後你有什麽話直說便是,朕和你還有什麽話不能說的。”

“是,那臣妾就大膽了,臣妾想為了文妃妹妹的遺折,請皇上赦免柏俊死罪!”杏貞低頭說道。

皇帝的嘴角抖動了一下,無聲地苦笑起來,“朕豈不知那十六兩乃是人之常情,柏俊確實不該死,只是肅順竭力堅持,此外內閣軍機等諸王大臣均無異議,這才定了死罪,朕心雖然不忍,也知道旨意已下,一言九鼎,不能回轉了。”

“皇上既知柏俊罪不該死,如今趁著文妃妹妹的心願,何不寬宥一二,以慰藉文妃妹妹在天之靈?我朝向來也有八議,柏俊素有大功,罪不及死呀。”皇後靠著皇帝緩緩坐在羅漢床上,低聲溫語,“肅順雖然是個能吏,但是也不能逼著皇上做皇上不願做的事兒呀,皇上您說是不是?之前的斬立決是為了維護法度森嚴,若是皇上今個下特旨赦免,這是彰顯皇上菩薩心懷,柏俊一幹人等才能感激天恩浩蕩,更加要對著皇上忠心不二了。”皇帝擡頭看著皇後的眼神,杏貞坦然而視,“何況柏俊是先帝爺留下來的老臣子,看在先帝爺的份上,也不該讓柏俊身首異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