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天津條約(四)

接到大沽口失守的消息,杏貞恰好在碧桐書院裏面摟著大阿哥,平靜悠閑地看著安茜和帆兒並幾個小宮女在給大阿哥縫制夏天蓋得蘆花被子,聽到了前來報信的如意惶恐的聲音,杏貞嘆了口氣,讓陳勝文帶著大阿哥下去午睡,站了起來,“本宮知道了,皇上在叫起見軍機?若是皇上宣召,本宮再去吧。”打發了如意,杏貞吩咐安德海,“拿本宮的鳳印,出園子,讓德齡過來,本宮有事兒吩咐他!”吩咐帆兒,“你送一封信去承恩公府!”眾人紛紛領命而去,杏貞低頭看那個縫了一半的淡紫色蜀錦麒麟童子錦被,嘆了口氣。

這樣清閑的日子估計以後再也沒了。

“可笑可笑!”鹹豐皇帝睜著通紅的眼睛,憤怒地在勤政殿裏面來回踱步,“這譚廷襄無用,居然羈絆不住洋人;僧格林沁更是無用,炮台已經交給他三個月,還是如此無能,擋不住洋人的軍船!傳旨,譚廷襄革職充軍,剝去僧格林沁三眼花翎,降為郡王!”說完了對兩個大臣的處置,皇帝平復了些心情,對著整齊地伏在金磚上的軍機大臣們喝道:“眼下該怎麽辦?彭蘊章你先說!”

彭蘊章先是用力地磕了個頭,“請皇上息怒,保重龍體為上。”鹹豐皇帝的鼻息重了起來,彭蘊章連忙又開口,“微臣以為,如今洋人勢大,還是以保全為上,可派一名善於洋務之人前往天津,看看洋人那些條款,若是不損天朝國體,答應了他們也可見中國氣度。”

柏葰、穆蔭、杜翰、匡源一幹軍機大臣俯首表示同意領班軍機的意見,諸王大臣也是無謂,皆是俯首稱是,只有肅順矯然不群,昂然挺立,大聲地說道:

“皇上,切不可貿然行安撫之事!”

“哦?雨亭,你是個什麽意思?”鹹豐皇帝挑了挑眉毛,盯著肅順,熱切地開口道。

“奴才以為,這洋人不遠萬裏而來,定然是圖謀深遠,單單從公使駐京這事兒看來,其心可誅!”

古代中國乃一泱泱大國,是以儒家思想學說立國治國的。而儒家政治學說的核心思想就是禮。禮儀在當時所起的作用以及在當時人們心中的地位是今人所不能想像的,而外國使臣覲見皇帝所行的跪拜之禮,在歷代都被統治者所重視。

因為它表示著藩屬臣邦對中國天子的誠意。簡言之,中國的傳統外交就是讓夷狄前來磕頭,並由此建立了被費正清先生稱為朝貢體系的完整外交模式,也可以更形象的稱之為“磕頭外交”。

外國來進貢的那些使臣給中國皇帝磕頭,就會受到禮遇和賞賜;不磕頭,就會受到慢待甚至被驅逐。渤泥國王(今天的文萊一帶)來華朝見明成祖朱棣時就首先按照中國的禮儀制度規矩的行跪拜之禮,而後才能致辭。

其後明成祖對這位渤泥國王有如下觀感:“朕觀其談吐文雅,體貌恭順,舉止合乎禮教,可見他已擺脫了蠻夷習俗……渤泥國王這樣率領妻兒、兄弟、親戚和陪臣。一起跪拜於陛階之下,卻還不曾有過。這位國王精誠所致,可謂之於神明。”

於是乎永樂大帝也賜予渤泥國王以公侯規格的禮遇和豐厚的賞賜。而就是這種跪拜之禮,發展到了清代更是有所加強。清代把覲見皇帝規定的禮儀叩頭次數增加了三倍,即三跪九叩之禮。

只有行這種大禮,也只有這一種禮儀,才能夠盡到藩屬臣邦對中國天子表示敬意的本分,1793年馬戈爾尼率團訪華,要求覲見乾隆皇帝,但拒絕行三跪九叩之禮,乾隆帝在得知他這一態度後,諭令辦理接待事務的大臣用下述理由來開道對方:“凡是四方藩封之國,前來天朝進貢和觀光者,不但陪臣必須行三跪九叩之禮,即使是該國的國王親自來朝,也必須躬行此禮……如爾等拘泥本俗,不行此禮,那就不能表示爾國王譴派爾等航海遠來輸誠歸順的誠意。不僅各藩屬國使臣譏笑爾等不懂天朝禮儀,恐怕我朝官員也不會允許。”

最終因馬戈爾尼拒絕行三跪九叩之禮,雙方不歡而散。乾隆帝降旨令其早日出境。當然馬戈爾尼的此行目的也沒有達到,更不用說是受到像渤泥國王那樣的公侯規格的禮遇和豐厚的賞賜了。

鹹豐帝飽讀史書和儒家經典,當然知道這些,更明白三跪九叩之禮是清朝皇帝接見外國使臣的唯一禮儀。在他眼中,禮代表著上下等級秩序,是自己統治的標志,如果沒有了禮,就連自己皇帝這至高無上的至尊地位都無法解釋。禮在鹹豐帝心中的地位是我們今人所無法想像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賓,莫非王臣。”《詩經》中的這句話實際上就反映了當時中國人心目中的世界觀念,即“天下”的觀念。而天下是“九州分野”以內的華夏人和這一分野之外的夷狄共同構成的。華夏人處於天下的中心,相對於四周的蠻夷來說,他們便是“中國”,中國的皇帝們也便長久地自以為是“天下共主”《說文解字》稱“夏者,中國之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