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兵臨廬州(一)

廬州府乃是江淮重鎮,清順治二年閏六月乙巳,廬州府改屬江南省(省治江寧府,今南京市)。康熙六年七月甲寅,改屬安徽省(省會治安慶府,今安慶市)皖北道(道治鳳陽府,今鳳陽縣)。

新到任的安徽巡撫江忠源出生於嘉慶十七年的湖南新寧。這一年,湖南還有兩個了不起的嬰兒出生,就是胡林翼和左宗棠。

江忠源出身的家庭無可挑剔,是一個書香門第。父親江上景是秀才,隱居教學,清貧度日。江忠源秉承父志,攻讀詩書,少年時即能寫一手好文章。雖然他不好八股,愛讀對考試無助的實用書籍,卻仍然是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十五歲便考中了秀才。

這個秀才不是中規中矩的斯文種,而是一個問題少年。他生就一副好身板,面目英俊,性格開朗,樂於交際。由於交遊不慎,跟一幫賭徒混在一起,賭癮深重。賭癮越大,賭運越差,老是輸得脫下衣服去質押,得了錢又回到賭場。偶爾贏錢,便去冶遊(找小姐)。那些守法執禮的書生,對他側目而視,不敢與他為伍。江忠源並不在意,由著性子在社會上玩耍,一直混到二十五歲,他因貴人相助,考中舉人,才走上了大運。

那一年是道光十七年,湘潭人歐陽兆熊出任新寧的教官。江忠源奉父命應試拔貢,四場考試,都是名列第二。第一名是個姓陳的書生,富家子弟,文章似錦,賦也頗佳。學使蔡春帆把名列前茅的卷子發給各地的教官評閱,討論冠軍究竟是取江還是取陳。歐陽兆熊說:“若論試卷,優劣懸殊;如果要求真材,恐怕還需斟酌一番。”

學使不高興了,問道:“你是什麽意思?莫非有人請了槍手?”

歐陽兆熊說:“有沒有請槍手,很難查明,也不必深究。不過置身考棚之中,時間又如此緊迫,恐怕連邵陽和新化都沒人寫得出這麽好的卷子,何況新寧這個僻陋的地方!”他從陳考生所寫的賦中,摘出若幹佳句,念了一遍,然後說:“江考生是一介寒士,陳考生卻是富人,卑職如此判卷,總不能說是收了好處費吧?”

歐陽兆熊一番雄辯,使江忠源名列第一,陳考生位居其後。

此年省城長沙舉行鄉試,江、陳兩位考生都去應考。陳考生心有旁騖,選了八月初八的吉日,納了一名美妾,自願放棄鄉試。蔡學使聽說他如此不爭氣,對歐陽兆熊說:“還是你有眼力,看穿了繡花枕頭。”

說來湊巧,江忠源在那一年與歐陽兆熊同時中舉,一同進京參加會試。江忠源中舉是新寧的盛事。此地自清朝開國以來,沒人中過舉人,江忠源破了天荒。

歐陽兆熊認為此人今後必有建樹。另有一個在京城當侍禦的黎樾喬,第一次看見江忠源,便說此人是個勇士,必死於戰場。

這個預言在當時看來有些離譜,有幾分相術士故弄玄虛的意味。品頭論足是讀書人的愛好,說出來的話多半不著邊際。道光十八年天下太平已久,鴉片戰爭尚未爆發,一般人都在展望可持續發展的和平。江忠源是公車而非武將,又怎麽會在不打仗的年代死於戰場?

如今他卻率領了自己家鄉新寧的團練三千余人,九月一日晚上酉時正,在安慶城內的巡撫衙門裏頭,領了安徽巡撫的大印,王錦繡穿著繡獅子的補服在一旁觀禮,見江忠源領了大印,連忙上前行大禮參拜:“卑職,提督安徽軍務總兵官王錦繡。參見撫台大人!”

有著高顴骨,兩腮深深陷進去的新任安徽巡撫活脫脫像一個猴子,江忠源連忙將大印交到親兵手裏,親自扶起了單膝跪在地上滿身鎧甲的安徽省提督,親切的笑著說道:“王軍門,不必多禮,如今你是專辦軍務的欽差大臣,又有了男爵的爵位,咱們一體相交便好,本官在安徽,還要仰仗著軍門你的湖北雄兵呢。”

“不敢當,撫台大人的楚軍才是精銳無比,蓑衣渡一戰更是轟死了發逆的偽南王馮雲山,功名赫赫。”

鹹豐二年五月,江忠源率楚勇協同官兵尾追太平軍至全州城外。太平軍占全州,獲得民船數百只,老幼婦女輜重載置船上,準備順湘江水陸並進,北攻長沙。江忠源生長在湘南,對湘桂邊境的地形頗為熟悉,為阻扼太平軍北上,決計在蓑衣渡設伏。蓑衣渡位於全州城北十裏,為湘江上遊一險要渡口,兩岸重巒叠嶂,樹木參天,河床狹窄,江水湍急。江忠源在渡口北面三裏的水溏灣江中密釘排樁,構築木堰,堵塞河道,又以楚勇在河西岸埋伏,並飛函尾追太平軍的總兵和春派兵在東岸阻擊。六月五日,太平軍夾江而來,船路被堵,江忠源率楚勇呼號而出。太平軍倉促應戰,以重兵掩護老幼婦女登上東岸,輜重船只一概棄去。楚勇與太平軍在西岸激戰兩晝夜,雙方都有不少傷亡,太平軍奪舟東渡,江忠源以楚勇力單疲累,未敢涉河進追。太平軍得以從東岸翻越山嶺進入湖南。蓑衣渡一戰,打亂了太平軍沿湘江北進攻取長沙的計劃。當時大雨連日,江水暴漲,太平軍若順流而北,長沙數日可達。時湖廣總督程矞采駐軍衡州,聞太平軍北來,急忙趕回長沙,江忠忠源楚勇蓑衣渡一戰,使清軍爭取到了時間,長沙得以設防固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