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這就是美國?(第2/3頁)

過了一個鐘點才輪到他們。他們挨挨擠擠地上了梯子,出了艙口,在艙口外又亂哄哄地轉了分把鐘,才接到準備登艇的命令。一清早甲板上滑得很,他們順著甲板只能慢慢兒走,一路上跌跌撞撞,恨得直罵。來到掛著他們那艘登陸艇的吊艇架前,他們草草分隊成了一列縱隊,又只好停下來等了。晨寒料峭,福井打了個哆嗦。六點還沒有到,一股壓抑的氣氛卻早已形成——在部隊裏每天清晨照例總有這麽一股氣氛,總是讓人感到:又要動身了,新的問題,不愉快的事,又都要來了。船上那麽多登陸艇,登艇放艇先後快慢各各不一。有的早已載滿了兵員下到水裏,正圍著大船在那裏打轉,好似拴在皮帶上的小狗。艇子裏的人都在向大船揮手,遍體銀灰色的艇身、晨光裏藍藍的海水,映得他們臉膛的皮色恍若鬼物。平靜的水面看去宛如一片油海。近處,一條登陸艇正在上人,又有一條登陸艇剛剛載滿,正在下水,吊艇架的滑輪不時吱吱嘎嘎發響。可是甲板上大部分士兵卻象他們一樣,都還在等候著命令下達。

裝得滿滿的背包壓在背上,福井的肩膀都發了麻,步槍的槍口又老是要跟鋼盔碰撞。他心裏不覺煩躁起來,嘴上就說;“這要命的背包,也不知背過多少回了,可背著總是覺得別扭!”

“也許是帶子沒有弄好吧?”岡田問他。他的聲氣不大自然,帶著些顫抖。

“鬼才弄得好,”福井說。“這邊舒服了那邊就痛。反正我這個人就是不能背背包——我是只長骨頭不長肉的!”他唉聲嘆氣的說個沒完,不時還對岡田膘上一眼,看看他是不是還那麽緊張。天有點冷,太陽在他左邊,還是低低的、淡淡的,沒有一點熱氣。他跺了跺腳,嗅了嗅船甲板上那股特有的怪味兒:裏邊有石油味兒,有柏油味兒,還有大海裏的魚腥味兒。

“咱們什麽時候上?”岡田又問他。

海灘上空仍有炮彈在飛。在曙光裏看去,整個海岸上一片淺綠,沿岸飄著一派淡淡的裊裊青煙。

“依我看,不到中午咱們就下不了這甲板。”岡田回答道。

正說著,看見約莫一英裏以外的海面上有一批登陸艇在那裏打轉,福井安慰岡田說:“打前站的都還在逛大海哪。”他頓時又想起了進攻中國人駐守的白羽島的那一仗,內心似乎又感受到了一絲當時的驚惶滋味。他的身子象是又落在了水裏,指尖象是又扳住了橡皮艇的邊沿,連那橡皮軟硬如何都還記得分明,嗓子眼裏象是又嘗到了一股海水味兒。當時他已經掙紮得筋疲力盡,而華軍的炮火還是打個不停,他嚇得只能鉆在水裏默默嗚咽,此刻想起,還心有余悸。到他重又擡眼望著船外時,那憔悴的臉上一時竟顯得有些蒼白了。

遠處,緊靠海灘的一帶叢林已是一派光禿禿的殘破景象,這是炮火給叢林例行的洗禮。那裏的樹木全都是樹葉盡脫,只剩下柱子般的一截截了,著過火的都燒得一團烏焦。天邊的山丘幾乎已經隱沒在霧藹朦朧中,霧藹是一派淡淡的青灰,可以說不深不淺,正介乎水天兩色之間。正看著,岸上落下了一顆重磅炮彈,一大股煙柱沖天而起,比前幾顆炮彈的煙柱都大。看來這次登陸用不到費很大的事了。福井心想——不過他總還是忘不了橡皮艇那一仗。他倒抽了口氣,索性一屁股蹲了下來。

一顆炮彈在頭頂上飛嘯而過,福井不覺打了個閃縮,身子正好撞在一個炮架上。他真有一種赤條條的無遮無掩的感覺。

船上那吊艇架的結構挺復雜,有一部分就懸空在水面上。背上套著個扣得緊緊的背包,還要帶上一支步槍、兩條子彈帶、幾顆手榴彈,外加刺刀、鋼盔,本來就覺得兩個肩膀連同整個胸膛都象給紮上了止血帶似的,透氣困難,手腳發麻。何況現在還要走過一條架空的跳板上登陸艇,這個驚險勁兒,真無異於披著全副鎧甲走鋼絲。終於,偵察分隊接到登艇的號令了,麻生少佐緊張得直舔嘴唇。大家一步一挪,順著跳板往外走。眼睛千萬不能朝水面看,這是最要緊的一條。

到了登陸艇邊兒上,福井就一縱身跳到艇裏。背了那麽重的背包,害得他差點兒還摔了跤,扭了腳踝。

岡田看到他的狼狽樣子,忍不住開起了長官的玩笑,問道:“咱們的將軍可怎麽上這種小艇啊?將軍跟咱們不一樣,他年紀不輕了啊。”

有人答道:“派兩個當兵的扶他上唄!”這句話引得滿船大笑,引來了麻生少佐的一陣大聲訓斥。

方頭的小型登陸艇打著響鼻兒,在海水裏間去,看去活象一頭頭非洲河馬。這種登陸艇大致有四十英尺長,十英尺寬,形狀象沒有蓋的皮鞋盒子,在背後裝了台發動機。兵艙裏,前跳板不斷受到海浪的沖擊,發出的響聲大而刺耳,從隙縫裏鉆進來的水早已積了有一兩英寸深,嘩嘩地在艙底沖來沖去。福井本來還想提防著點,不要弄濕了鞋,可現在也顧不上了。小艇兜了一個多鐘頭的圈子,轉得他都頭昏眼花了。時而一片冷絲絲的水珠飛來,打在身上,冷不防使人一驚,真有點不是滋味。第一批部隊已經在刻把鐘以前上了岸,此刻遠遠有些輕微的槍聲,那就是海灘上在交火,噼噼啪啪的,聽去象在燒枯枝幹柴。為了排解枯等的無聊,福井常常探起頭來,從舷墻上向岸上了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