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且慢一步(第3/3頁)

楊朔銘當然記得,在原來歷史時空的1926年7月,投靠了“廣東革命軍政府”的唐生智率軍進入長沙城,使湖南再度淪為南北勢力較量的戰場;隨後,湖南省憲法被廢除,省議會、縣議會、各級法院均被取消。長達六年的“湖南自治”,就此成為南柯一夢。

而在這個時代,楊朔銘則絕不允許這樣的歷史,在自己手中重現!

“好久沒見到松坡了。”

楊朔銘話鋒一轉,突然說起了遠在北京的蔡鍔。

陳炯明和程璧光顯然沒有跟上楊朔銘的思維跳躍,二人對望了一眼,臉上都是一片錯愕。

北京,人和醫院。

在一間高級病房裏,三個人正在進行著熱烈的談話。

“老師這一次去歐洲考察,應該是所獲頗豐了。”

坐在床上的蔡鍔,輕輕的咳嗽了一聲,看著坐在對面的老師梁啟超,微笑著說道。

“我此行的目的,本是為了考察歐洲物質文明之繁盛及其背後的原因,但卻沒想到,竟然會盡覆前論。”梁啟超的臉上現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

1918年,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正打得熱火朝天之際,梁啟超卻動身去了歐洲考察。

由於段祺瑞在幕後的金錢操作,在重開國會之後舉行的第一次選舉當中,原本志在必得的進步黨人卻遭到了意外的慘敗,在新一屆國會當中,段祺瑞徐樹錚為了選舉臨時拼湊起來的“安福系”大獲全勝,在兩院472個議席當中,一共獲得295席,占了62?5%,而進步黨只獲得了42席,僅占9%,而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黨國家社會民主黨都占了36席,再就是青年黨占了30席,交通系占了10席,剩下的席位為一些小黨所占據。以梁啟超為首的研究系進步黨人,本來有心在新國會當中有所斬獲,結果卻不曾想大敗虧輸,只剩下條底褲。

中國政治雖然一向號稱黑幕重重,但其實是很透風的,研究系的人也不是傻子,當然明白自己是怎麽輸的。梁啟超等人在國會選舉慘敗後心灰意冷,並因此和段祺瑞的皖系決裂。

屢遭挫折的梁啟超前往歐洲考察,但這一次歐洲之行卻使他的思想發生了巨大的轉變。歐戰炮火下的斷壁殘垣與民眾的潦倒困頓沖擊了梁啟超長久以來一直所信奉的“社會達爾文主義”;而歐洲學界流行的“西方因物質文明過盛而趨向毀滅”的“反思”,更加劇了這種沖擊。這一切讓梁啟超終於轉而成為了歐洲工業文明的批判者。

“當日謳歌科學萬能的人,滿望著科學成功,黃金世界指日出現。如今總算成了,一百年物質的進步,比從前三千年還加幾倍,但我們人類不惟沒有得著幸福,倒反帶來許多災難。歐洲人做了一場科學萬能的大夢,到今天卻叫起科學破產來。”梁啟超嘆息道,“我不知道他楊瀚之現在會怎麽看這件事。”

“我們要學外國,是要迎頭趕上去,不要向後跟著他。我們現在提倡改革,決不能夠說學到了象現在的歐美便算是止境,便以為心滿意足。”黃興說道,“歐美近來的文化才比中國進步。我們羨慕他們的新文明,才主張變革。此刻實行變革,當然是要中國駕乎歐美之上。改造成世界上最新、最進步的國家。”

“克強此言,倒象是蘇維埃黨之主張。”蔡鍔看著黃興說道。

“對於蘇維埃黨,松坡萬萬不可等閑視之。”梁啟超說道,“各國時髦政治家公認為無法無天之過激派列寧政府,報紙上日日咒它夭折,它卻成了個不倒翁,支持了兩年,到今日依然存在。不管蘇維埃政權將來結局如何,它那精神畢竟不能磨滅。從前多數人嘲笑的空理想,卻已結結實實成為一種制度。將來其歷史價值,最少也不在法國大革命之下。”

在批判西方物質文明破產的同時,梁啟超已經注意到了支撐了兩年而未倒的俄國布爾什維克政權。

“現在歐美兩洲,象法國、美國既沒有皇帝的專制,人民很可以說是極平等自由,民權可算是極發達。但是只能說到民有、民治,還說不到民享。試看他們國內的平民受資本家的壓制,窮人受富人的壓制,什麽煤油大王、鋼鐵大王、鐵路大王,一人之富可以敵國。那般平民和勞動者連面包都找不到手。這是何等不平等的景象呢?所以歐美現在便已經生出貧富不均的大問題來了。”黃興說道,“蘇維埃黨人力求除此巨弊,但其法過於粗暴,非我國可取也。”

“蘇維埃黨人所持之主義,是要將現在經濟組織不公平之點,根本改造。要而總之,即對於現在的經濟組織,凡認為不合人道者,皆要重新組織一番。”梁啟超點了點頭,說道,“講到國計民生上,其所持之主義自然是現代最有價值的學說之一。但我的意見,提倡這種主義,精神和方法不可並為一談。精神是絕對要采用的,這種精神不是外來,原是我們所固有的。講到實行,共有組織,甚至蘇維埃制度,事實均不能引用於中國,還是且慢一步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