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奔喪

夕陽如血,橘紅的太陽將冬日裏的天空都映上了一抹血色。紅底黑字的雲字牙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遠處的村莊正燃起股股炊煙。看起來蒙驁的清剿還算有節制,遠沒有雲玥這麽為禍百姓。

陡然間幾騎飛馳的駿馬從函谷關方向飛馳而來,雲玥劈手奪過敖滄海捧著的望遠鏡。

馬上騎士非常狼狽,身上滿是灰土。一看便知道是星夜奔馳,換馬不換人那種。騎在馬上的赫然便是烏孫季長,盡管臉上滿是灰土但雲玥還是一下子便認了出來。

手抖得好像中風,身子輕飄飄的。雙腿一瞬間便失去了力氣,軟得好像兩根面條頹然坐倒在地。

兩行淚水順著臉頰淌了下來,都是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烏蘭出了事!若非如此,烏孫季長根本不用跑的這樣狼狽。心好像墜了一塊鉛,只盼望這不是真的。烏孫季長是給自己送好消息,母子……平安!

敖滄海帶著人迎了上去,還沒到近前那匹燕國駿馬便雙膝跪倒。將烏孫季長甩了出去,馬嘴裏吐出來的除了白沫子還有絲絲鮮血,灰頭土臉的烏孫季長更加狼狽。臉上破了好大一塊皮,血珠順著糊滿塵土的臉頰往外冒。

雲玥張大了嘴,拼命的吸氣只有清冷的空氣塞滿了肺裏好像才舒服一點。淚水早已匯成了小溪,順著下巴砸向地面。被灰土包裹之後,消失不見。

四目相對,沒有說一句話雲玥便已然明白了一切。出征那天,烏蘭拉著自己的手就是不松開。那溫暖的手心帶著兩個人的體溫,那樣的柔軟!那樣的刻骨銘心!

沒說一句話,沒有一滴眼淚。堅強的烏蘭獨自扛下了一切,女人不能讓出征的丈夫看見眼淚,不吉利!

拳頭緊緊握著,指甲插進了肉裏。鮮血順著皮膚的褶皺大滴滾落,雲玥卻感覺不到疼痛。相比烏蘭承受的痛苦,自己這點疼痛又算的了什麽!

“別吃那麽多,當心孩子大了生不下來。”

“奶奶說了,我現在是雙身子倆人吃飯。多吃些孩子才會長得胖胖的。”

“別總待在屋子裏,出去走走!”

“天那麽冷,出去幹嘛家裏有綺梅照料就好。”

雲玥張大了嘴無聲的啜泣,任憑呼嘯的北風無情的將灰土吹進去。虧欠這個女人實在太多,兩世為人今天終於知道了心疼的滋味兒。那種空虛無助,心智空靈不到極悲之時無法體會。

不!我要見她,見那個敢愛敢恨,至死不渝的女人。見那個任性刁蠻,卻唯吾一心的女人。

“備馬!回鹹陽!”雲玥咬著牙說出了幾個字。

“侯爺……!沒有王上軍令,咱們過不了……”敖滄海的話咽進了肚子裏,回答他的是雲玥狼一樣的眼神。

一人三馬,一百名騎兵隨著雲玥滾滾而去。夕陽下,只留下滾滾煙塵。

“王將軍,王將軍。不好了,雲侯帶著人回鹹陽了!”營門的士卒驚恐的向王翦報告,雲侯帶著家將連馬車都沒坐。騎著馬便奔馳了出去,哨兵拌拒馬的動作稍慢,便被抽了幾鞭子。

王翦懵了,聽說過打敗仗逃跑的。沒聽說過打了勝仗逃跑的,這事兒可大可小,若是沒事出去跑一圈兒回來誰也管不著。可若是一溜煙回了鹹陽,那麻煩可就大了。別說爵位,命能不能保住都兩說。

“備馬!追!”

雲玥已經變成一個土人,除了塵土還有滴滴鮮血。這些都是阻攔他前行的官吏,大秦律法嚴明。無王上詔令不得隨意帶兵出入關卡,這些鮮血便是那些一根筋的家夥所留。

這一路可謂風塵仆仆殺人無數,雲玥渾似一個瘋子。暴虐的眼睛一片赤紅,宛若地獄裏出來的瘋子。

雲莊外面立起一座新墳,石碑上刻著幾個大字。雲氏蘭!雲玥撫摸著用朱砂描成字跡,淚水已然在臉上沖出兩道溝壑。烏蘭置死也沒有忘記自己,寧願放棄自己的姓氏一心一意成為雲家人。

頭死命的往石碑上撞,答應過她有一個盛大的婚禮。答應過她,親手將鉆戒套在她的手指上。伊人已逝此情已緲,冥冥中似乎注定了兩人要分離。

額頭上起了好大一個包,包破了!流血了!傷口不斷的擴大,雲玥卻絲毫不覺得疼。頭一下又一下的往墓碑上撞去,直到敖滄海帶著人將他拉開。

雲玥的世界崩塌了,他呆呆的坐在地上。任由殺才們給自己梳攏後背,摩挲前胸。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出現在雲玥面前,呼嘯的北風將老人家的頭吹得蓬亂不已。恰在此時,天空星星點點飄落下大片的雪花。

“奶奶……!”雲玥只來得及說一句話,便昏厥當場。

鹹陽,宣室之中!朝臣們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爭辯,爭辯的焦點便是如何處置雲玥。

“王上,雲侯目無我大秦律法。私自回鄉不算,還一路殺死我守關軍校三十二人。若不將此人明正典刑,我大秦律法何在。日後,若是我大秦武侯皆如此作為。那王上還如何治兵,如何才能一統寰宇誅滅六國。”內史騰奸細的聲音好像夜梟啼哭,又似一條噴著毒液的毒蛇。咬住雲玥,就不打算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