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相殘(二十)

安慶的天氣與王明山的心情一樣糟糕,天空無比陰沉,雨一直不停,只是下的大或者下的小。江南的梅雨季節開始了。

如果是以前的話,大家基本都在家裏面待著。安慶文風很盛,梅雨季節是孩子們不好受的日子,父母在家裏面就難免要考校功課。所謂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更不用說考校功課總是能讓父母找到懲罰的理由。

以王明山幼年時候的學習態度,他很討厭梅雨天。他並沒有搬回那個曾經留下無數不快回憶的舊家,很多回憶已經讓他不快,可現在連回憶中的人都不見了,王明山更感到一種窒息。他花了相當大的精力去打聽自家的事情,但是得到了結果卻是渺無音訊。湘軍的屠殺極為徹底,與廬州相同,整個安慶經歷了屠城和洗劫之後,本地人已經不剩多少。在這樣的心境之下,王明山更願意與同志們在一起,在整個團隊裏面感覺到一種充實的感覺。

當然,韋澤所說的工業時代的確與舊時代完全不同。首先就是大量由政府創立的新部門並不會因為梅雨天氣就停止工作。不能去外面的鄉下推動土改,卻不等於電報、郵政、醫院、教育等行業也停止了運轉。因為政府的投入,這些部門正在快速擴大。

王明山都被征召去講課。韋澤都督某種意義上比秦始皇更跋扈。秦始皇只敢推行車同軌書同文,韋澤都督還推行了言同音的政策。他不僅確定公制,編寫新華字典,確定白話文的語法。更是弄出了一套拼音體系,用於發音的基礎。王明山這種十幾歲就跟了光復軍的幹部,普通話也都能講的馬馬虎虎。給師範學校的教師學員們上課是足夠的。

“幹、越、夷、貉之子,生而同聲,長而異俗,教使之然也。咱們生下來的第一聲哭喊都差不多,絕不會是每個孩子哭出來都是地方的方言。我到過很多地方,每個地方的人口音都不同。這可不是他們天生就會的,而是後天通過學習學到的。安慶話,江寧話,廣州話,這些地方的語言其實和我們馬上要學習的普通話一樣,都是需要通過學習來掌握的。這是一種技能。都督造了拼音,就是用來確定如何發音。大家也不用想太多,就是悶著頭開始背誦就行了。”先是用流利的安慶話向這些學員們講述著基本道理,講完了之後,王明山用流利的帶著安慶味的普通話把二十六個拼音給順暢的從頭到尾背誦了好幾遍。

用帶著安慶味道的普通話,王明山繼續說道:“語言本身就是工具,普通話首先是在部隊裏面通用的。戰場上的命令必須得靠喊,部隊來自各地,口音都不相同,聽不懂命令的話就糟糕了。與其讓大家學會諸多各地的語言,還不如統統都只學習普通話。”

講述完了這些理論知識,王明山就把二十六個拼音表給這些學員們講。最初的學習階段不是要他們弄懂,而是要這幫人能夠根本不用動腦子的從頭到尾一氣背誦下來。於是一眾人就直著脖子,“abcdefg……”的開始背誦。

既然不是專門做這個教師,王明山也懶得在教課之外花費什麽力氣。每天的課程講完之後他立刻就走,新政府的政務工作很忙,王明山暫時參與到財政預算部門裏面去,因為缺乏幹部,他這個外來戶也得承擔起非常沉重的工作量。

第五天的課程之後,這幫學員總算是能背誦拼音字母,剩下的就是拿著小學課本,一個字一個字的教學員如何拼音。這個過程很麻煩,機靈的學員明學的快,能夠把拼音這個工具用的很好。有些學員明顯沒有感覺,拼音上弄的一塌糊塗。他們根本沒辦法把全新的發音與文字聯系起來。

王明山也沒有批評這幫家夥,畢竟大綱裏面講述的非常清楚,“漢語拼音與一切後天學習的技能一樣,都得靠練習。”在部隊裏面,上到韋澤開始下到戰士,所有人說話都盡量用普通話。有整體的氛圍,大家進步非常快。在安慶,明顯這個氛圍相當不足。

梅雨季節雖然到了尾期,雨卻不見小,王明山滿心希望他曾經習慣的雨季趕緊過去。在水份含量很足的辦公室裏面坐著休息的時候,王明山忍不住懷念起在廣州的宿舍。即便是濕熱的廣州城,有了很好的通風設計,有了很好的上下水系統,還有便宜的蚊香,肥皂,宿舍裏面非常有生活氣息。反倒是回到了安慶,這種陰沉沉的房屋設計,以及人體各種味道,讓王明山感覺非常不舒服。

“王老師,你好。”一個女性的聲音在王明山旁邊響起。提起頭一看,卻是王明山班上的一名學員。她看上去二十歲左右的模樣,容貌很清秀,有種沉穩的感覺。但是這戰亂時代中大家都有過生死考驗這種極度強烈的情緒波動,沉穩的表情在光復軍中是再常見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