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永興(一)

進入10月之後,湖南的秋天降臨了。此時湖南西南部落入了光復軍的手中,郴州、桂陽州、道州,這些太平軍曾經戰鬥過的地方此時已經歸了光復軍所有。太平軍一度試圖去攻擊,卻始終沒找到機會的湖南大城永州,也被光復軍拿下。湖南西南部的廣西已經被光復軍控制,兩廣與湖南南部練成一片,背靠大海,居於中國東南。從圍棋的“金角銀邊草肚皮”的布局理論,成功占據中國一角的光復都督府形勢相當不錯。

不過這些都是上層才會考慮的內容,對於光復軍中的官兵來說,特別是對那些來自兩廣之外其他省份的兄弟來說,部隊完成了占領兩廣的目標,就意味著部隊就可以繼續北上,北上的每一路,都意味著大家距離自己的家鄉越來越近。

這種遠近對每個人都不同,例如周金國營長就是湖南人,還是郴州北邊的永興人。太平軍占據郴州的時候,天王洪秀全駐紮在郴州,韋澤帶兵在郴州北邊的永興駐紮。周金國就是那時候加入了韋澤的隊伍。他沒想到自己這一走會這麽久,重新站在家鄉附近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七年。當然,周金國更沒想到,僅僅走出了故鄉七年,他就從湖南出發,走了十個省份,見識過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世面。

周金國對光復軍滿足於奪取郴州等地的現狀非常不滿,部隊就在距離他家不到百裏的地方停住了。在河北作戰的時候,部隊在那種一望無際的大平原上行軍,兩天就能走出一百裏去。即便是在山地密集的湖南,部隊走完一百裏路只怕也用不了四天。

對這樣的局面,周金國一直試圖說服團長乃至旅長,只要再向前一步就行。只要能拿下永興一帶就行。但是團長和旅長都明白的告訴了周金國,下令的不是師長,甚至不是軍長雷虎。下令讓部隊停在郴州的是都督韋澤。

聽說是韋澤都督下的命令,周金國也只能暫時安份下來。他能找到團長,能夠找到旅長,卻是見不到遠在廣州的韋澤都督。即便如此,周金國也找了紙筆,費了天大的氣力寫了一封信,先是請求韋澤下令北上,還把自己想趕緊回家看看的想法一並寫了進去。

周金國是在加入光復軍之後才開始學文化的,在能夠讀書寫字前,他不過是個普通的農民。湖南文風很盛,不過那都是有錢人的事情。窮人即便是不識字也照樣能學會種地不是。讀書麽,那得有天份,即便不是文曲星下凡,好歹也得有沾染些文曲星的氣息。山上的人,祖祖輩輩都沒讀過書,不照樣這麽生活下來了麽。

掌握了三四百字,能夠讀懂光復軍的軍令,能夠讀懂光復都督府的命令。也能寫點簡單的軍令,這些知識的積累並沒讓周金國學會寫些情真意切的好文章。或者說,他心中充滿了想回家的激情,文筆的積累卻只讓他寫了一封充滿軍令風格的書信。

過了半個月,也就是11月,周金國並沒有得到所期待的回信。部隊每日裏在於湘軍爭奪外圍勢力,光復軍雖然沒有大的軍事行動。卻在以緩慢而有效的行動,把湘軍從光復軍周圍給趕出去。

周金國的營就負責這個行動。負責防禦郴州的第二師抽讓各個部隊自行調出高水平的射手,對清軍盤踞的據點進行攻擊。例如郴州所在的幾條河都能順流而下直奔衡陽,湘軍為了封鎖水面派遣了不少兵力在河道兩邊駐紮。

光復軍大部隊沒有掃蕩這些營地,而是派遣小部隊包圍了清軍的這些營地。單打一的步槍在二百米的距離上有足夠殺傷力,換上了被銅的彈頭之後,準頭更佳。趴在距離湘軍營地二百米外的陣上,周金國頭帶草編成的帽子,屏息凝神的瞄準著遠處的敵人。

周金國手上的單打一步槍被命名為“1859型步槍”。鋼質槍管,木質槍托,槍口口徑11毫米,帶刺刀全長一米五。使用定裝金屬殼子彈。新式的被銅彈頭子彈也下發到了一線部隊。此時彈殼的復裝技術很成熟了,只是被銅的子彈彈頭生產速度比較慢。部隊要求戰士們節省子彈。所以一場戰鬥時候每一名士兵只發給十發被銅子彈。

戰士們對這種行為十分不滿,周金國這樣的營長反倒沒太大感覺。十發子彈的確不多,但是新裝備的特點是精準度,在周金國這樣高明的射手手中,每一發子彈幾乎都能起到作用。十發子彈打完之前,戰鬥也就已經進入了肉搏階段了。

即便不用那麽著急的情況,例如遠程狙擊,十法子彈更加夠用。例如仔細的調整針對被銅彈頭設計的尺表,尺表參數對於步槍很重要,只是不同的子彈自然需要有不同的尺表。所幸步槍的尺表能夠拆卸,如果是固化在步槍上的,那可就糟糕了。

敵人被套進了瞄準星之內,周金國並沒有立刻射擊。打了這麽多年仗之後,周金國發現想準備射擊,那就不僅僅得把準星描好,包括自己的呼吸也得盡心調整。隨著呼吸的平穩減緩,心跳速度也會逐漸降低。整個人要去想象被瞄準對象的行動,當這種想象與被瞄準對象的行動高度一致的時候,手指輕松的扣動扳機。這是個最平靜的時候,狙擊手不僅心情十分平靜,在這個忘記了殺意,甚至能忘記了自己。驅動他們行動的僅僅是來自訓練的身體記憶。正因為如此,他們的身體沒有任何抖動,子彈穩穩的射出毫無擺動的槍口,沿著精準的軌跡擊中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