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軍事法庭(一)

從真心來說,藏書家祁玉昌並不想招待太平天國的齊王韋澤。藏書家普遍自視甚高,中意的是別人求到門上的感覺。而藏書家更清楚,王爺們自視更高,前來借書已經算是屈尊了。雙方根本不是一路人,沒有尿到一個壺裏的基礎。

在祁玉昌看來,太平軍談不上有廣闊未來,所以也不認為這位齊王有什麽特別了不起的地方。不過作為藏書家的自尊讓他拿出了與孫子有關的書籍。劉寅的《孫子直解》、趙本學的《孫子書校解引類》、李贄的《孫子參同》、黃獻臣的《武經開宗》、朱墉《孫子匯解》、顧福棠《孫子集解》、黃鞏《孫子集注》等。

韋澤一開始根本就沒能看進去,祁玉昌看得出韋澤明顯有心事。這下祁玉昌就更不高興了,心情不好還來這裏看哪門子的書啊!

又過了一陣,韋澤貌似沉下心開始看書,然而看了不久,韋澤竟然冷笑起來。擺明是對書裏頭的內容完全看不上眼。這舉動到讓祁玉昌沒有那麽反感。

讀書人麽,看不起別人是最常見的反應。但是有了這個想法之後,祁玉昌突然發現一件事,他還真不知道這位齊王韋澤到底是不是讀書人。看他的行為舉止,像是個大家門出來的青年,不過很明顯,韋澤是個手握大權的。那股子能夠決斷事物的氣度實在是太明顯了。

與孫子兵法有關的每一本書韋澤都只看了一小部分就給撂下了,倒是那本《孫子兵法》讓韋澤從頭到尾看得津津有味。翻完之後,韋澤把祁玉昌叫進來問道:“祁先生,你這理可有講述帝王心術的書。”

祁玉昌被韋澤這話問的無言以對,帝王心術的書是絕對不可能出版的玩意。若是胡寫一通,那是欺君,屬於滅門之罪。若是真的寫出帝王心術,那更是誅九族的大罪。祁玉昌弄不清楚韋澤到底在想什麽。他笑道:“怎麽可能有這等書呢?若是王爺見到有,還請王爺不吝告訴在下,讓在下也開看眼界。”

韋澤其實也不是真的想看這等書,他只是因為李廣飛的事情感到郁悶,想找人稍微傾訴一下而已。他嘆道:“原先我也曾聽說過婦人之仁,那時候只是聽到有這麽一個詞,卻不知道何為婦人之仁。現在等我做了一些事情之後,才覺得或許我這就是婦人之仁。大概就是好心辦壞事吧。”

聽了韋澤的話,瞅著韋澤失落的神色,祁玉昌覺得能夠理解韋澤的想法。他笑道:“王爺若是想學這些,何不看看《論語》?”

韋澤幹笑兩聲,“《論語》講修身,我暫時還沒辦法把這修身與治國合二為一。據說是宋朝宰相趙普開始的。我實在是辦不到這些。”

“王爺,在下倒也讀過幾本書,就在下所看,實在是沒看到哪裏真的記述說趙普半部論語治天下的事情。”祁玉昌忍不住答道。作為藏書家,祁玉昌讀書甚多,歷史掌故也遠比韋澤知道的更多。聽韋澤說起趙普的事情,祁玉昌很本能的就開始反駁起來。

“哦?”韋澤來了些興趣,“若是連這句話都是後人穿鑿附會的,那讀《論語》作甚?論語是士大夫們讀的書,我手下既沒有士大夫,我也不想培育出一群士大夫。”

祁玉昌聽韋澤把不用士大夫說的如此明白,他倒也有了些興趣,“王爺,你若是不想用士大夫,你又準備用何人呢?俗話說出將入相,論語都沒讀過,何來出將入相?”

“哈哈,”韋澤笑道,“出將入相的人是有的,我們必須承認,歷史上的確有不少出將入相之人。在下上馬治軍,下馬治民,也算是出將入相。只是在下覺得能把事情做完,已經是無比艱難,這出將入相讓在下如做針氈。而祁先生所言,仿佛出將入相乃是什麽快活事情一般。在下覺得呢,這等人就如窮困的農民在冬天聊天,說皇帝此時在幹什麽呢。有人說,皇帝一定圍著火爐吃芋頭。而另外有人說,那皇帝也得先拿著金斧頭去砍了柴火才行。”

韋澤這話說的尖酸刻薄,祁玉昌想笑卻笑不出來。他問道:“王爺,既然你覺得出將入相如坐針氈,那又何必不放手呢?”

“嗯……”聽了這個問題,韋澤皺起了眉頭,過了片刻他眉頭一展,笑道:“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覺得如坐針氈,若是不讓我做這些事情,我就覺得生不如死。兩相比較,還是如坐針氈更好些。”

聽了韋澤的解釋,祁玉昌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笑了兩聲,聯想起韋澤前面所說的事情,祁玉昌按捺不住,大笑出聲。韋澤也不以為意,他原本心情就挺糟糕,現在能和人說笑,情緒倒也得到了釋放。看祁玉昌笑的開心,韋澤覺得有趣,也跟著笑了幾聲。

這下祁玉昌不知如何,竟然笑停不下來,最後甚至笑的前仰後合起來。好在祁玉昌總算是四十歲左右,基本城府還是有的,在笑到不可收拾之前,他總算是收住了笑意。掏出手絹擦了擦笑出來眼淚,祁玉昌對韋澤說道:“韋王爺,在下失禮了!失禮了!只是從來沒聽過您這等地位之人能把話說的如此可憐,又能把話說的讓人相信的。如坐針氈和生不如死,在下佩服的五體投地。受教了,受教了。”